休沐日一过，齐煜一早回了备身府。

他本来等着秦章入宫，按照之前的约定，秦章会向天子请命，借韩慎之死，以朝廷名义深入金易县进行查证。然而早朝之上，太极殿里却没有秦章的身影 他突感风寒，高热未退，因而一时卧床不起。

天子对此关怀非常，特遣了宫中太医前去秦府探望治疗。天子自上元之后便大小病痛不断，精神大不如往常，不是头晕，便是双膝肩胛疼痛，有时候六腑也会难受异常，连日常用饭都减了不少。人上了年纪便格外关心生老病痛，遣了太医不算，传话的宫人还未出宫门，他又将人召回，重新细细嘱咐了一遍。

也算是对秦家恩宠的一个证明。

下了朝，天子留了人，一道商讨黄河改道之事。齐煜带下属将人护送回千秋殿，道了告退，匆匆离了内间，想追上离宫的御医，同去秦府探病，顺便和秦章商议后续。

还未离开，他在大殿门口同人撞了个满怀。

在撞上的那一刻，他立即闪身，脚步一纵一斜就避了开去，不过对方就没他这样快的反应，他一离开，对方半刹不刹的脚步立刻乱了，双手乱挥着，眼见就要趴到地上，齐煜一把扯住了他。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人站稳了，心脏却免不了怦怦直跳。

“哎呦我的天，可吓死咱家了，”严祥忍不住捂着心脏，小声地惊叹。他看着齐煜，发白的脸堆出一个笑，“这可幸亏虞大人眼疾手快，不然这往地上一仆，咱家可要御前失仪了 多谢大人。”

齐煜抬了抬手：“公公多礼了。”

“大人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我想着和傅太医一同去一趟秦府，探望秦少卿。”

严祥点了点头：“秦少卿为国事劳碌，辛苦非常，咱家也希望秦少卿能早日康复。”

齐煜本想着立刻道别离开，可他随意往严祥身后一瞟，见跟在身后的小太监眼生得很，举止也有些拘谨，忍不住又问：“公公这是又带了新徒弟？”

严祥微微叹了口气：“可不是，没办法呀。”

齐煜心中疑窦顿生：“怎么 之前的小山子可是伺候得不好？”

严祥的神情更加微妙：“难得大人还记得他一个小奴才。”

齐煜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之前下雨，他还贴心地送了我一把伞 他是生病了不成？”

严祥再次长叹了口气：“得大人记挂，本是好事，可是他命不好啊”，说到这里，严祥低下头，揩了揩眼角，“他昨日失足跌入太清池，淹死了。”

齐煜几乎难以克制自己心中的惊异，那小太监前日刚和他透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昨日就淹死在了太清池 这是巧合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自己在前朝不过两个月余，就已经熟悉到能闭着眼睛随意行走，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耳力非比常人，那小山子入宫多少年了，会这么大意？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 他看着也算稳重 ”

“唉，谁说不是呢，”严祥眼角红红，“前些日子雨下得多，天又暖和，太清池周围冒了不少青苔，谁知道他就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发现的时候，就剩个烧没了火烛的灯倒在岸边了 ”

“我这都调/教了快三年了，用得顺手，还指望他给我送个终，谁能想到呢 ”

齐煜本能地觉得这小太监的死大有问题，昨日净尘涕泪聚下的坦白犹在耳边，他现在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皇城里的每一个人：如果小山子背后无人指使，那他极有可能不小心透露了秘密被人灭口；如果小山子被人指使引导他查向金易县，那他更可能是被人灭口。

如果有人指使，那最有可能的人是谁？最想压死汉王的人能是谁？

可如果真的是太子，为什么会一直拖到现在？

齐煜不喜欢汉王，可也一点都不想被太子一派当刀使。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自我矛盾中，这个案子，他从一开始就直接牵扯其中，和秦章一样想尽快查明真相，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明白，无论最后查到谁身上，另一方都必然乐见其成。而这两个人，都是间接促成他父亲走上绝路的凶手。

他凭什么要帮助任何一个？

他为什么不能放任不理，由着他们斗到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