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乌云开始聚拢，半缺的月亮时隐时现。星月慢慢黯淡，不到半个时辰，最后彻底隐没在浓云里。

闷雷在云层里滚动。官道上一片漆黑，已经难以辨清道路。齐煜在逐渐变乱的马蹄声里，运气提高声音：“周平章、简黄珍二人紧随我之后，秦桦秦杨跟上，柳大人在中间，内卫殿后，排成队列，切不可走散！”

他的声音清晰稳定，在如墨的黑夜里压住雷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短暂的调整之后，马蹄声再次恢复整齐，想着原定目标进发。

大雨在丑末寅初倾盆而至，将他们浇了个透彻。正是前后不着的地方，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暂停避雨，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赶路。众人如同瞎子一样一个紧跟一个，只有齐煜能勉强辨清道路，他不得不拿出与敌作战时的心力，最大程度调动一切感官，才勉强不至于让一行人在黑夜中出现意外。

他们在卯时初抵达了金易县。因为暴雨，天色依旧昏暗，但是已经能辨清道路房屋。

暴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他们在哗哗的雨声中拍了许久的门，齐煜下一步准备踹门而入的时候，县衙的大门终于在差役打着哈欠骂骂咧咧的不耐中打开半人宽的缝隙。

“拍什么拍拍什么拍呢，死人都被你拍醒了，天都还没 ”

他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手里还护着一个纸糊的灯笼，烛火在风雨中跳个不停，看上去随时可能熄灭。他嘴里骂着，等终于睁开眼睛看清了门外的一行人，他一下子张口结舌，话全部卡在了喉中。

齐煜一行已经被彻底浇成了水鬼。即使春意已浓，他们还是被冻得浑身冰冷。最受折磨的是柳扶政，年近知天命的人，早已经身居高位，一宿颠簸不说，还要跟着遭这种罪，齐煜一路都在忧心他能否顶得住 好在他还是清醒着到了金易县。

齐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刑部查案，马上去把你家大人唤醒。再找人照应马匹，准备二十人的倒换衣物。”

差役讷讷地瞪着他。

“愣着干什么，快去！”

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声应着，忙不迭得推开大门，将齐煜一行让进来了，这才两蹦带跳地往后院蹿去，破锣一样的嗓子在雨声中清晰可闻。

“大人，王都来大人了！刑部的 ”

县长周惟良衣服都没穿好便步履匆匆地赶往县衙正厅。他手臂一抻穿上外衫，后面撑伞的下人一路跟得跌跌撞撞，被他不耐烦地喝退。

一进正厅，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匆匆一过，准确地走到了柳扶政面前，忐忑弯腰行礼：“下官金易县长周惟良，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不知是刑部的哪位大人？”顿了顿，他又继续问道，“所查何案？”

柳扶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发热，头也有些晕，他心里暗骂糟糕，面上还要努力保持着十二分清醒：“柳扶政。”

周惟良明显一愣，然而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神色大惊，忍不住再次躬身行礼：“下官眼拙，竟不知是尚书大人亲临，万望大人恕罪 ”

“没什么，”下人已经依次递上了面巾，柳扶政仔细地擦了擦脸，“来你这里，是要查点事情。”

“不知大人所查何事？需要下官做些什么，下官随时听候差遣。”

“和昨日大理寺来人所查相同。”

齐煜这一开口，不止周惟良，整个厅里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一身玄色胡服，黑发似鸦羽，眉目如墨画，清晰俊朗，劲瘦挺拔，偏双眸湿润潋滟，肤色白皙如少女，双唇鲜艳如佳人，被雨水一浇，本来凌厉的气势一下子减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