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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二十五史之宋书 > 列传第033 颜延之

列传第033 颜延之(2 / 2)

古人耻以身为溪壑者,屏欲之谓也。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而妨火,桂怀蠹而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蠹壮则桂折。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去明即惛,难以生矣。其以中外群圣,建言所黜,儒道众智,**是除。然有之者不患误深,故药之者恆苦术浅,所以毁道多而于义寡。顿尽诚难,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

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异,从事于人者,无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谋人,为有明矣。不以人之所务失我,能有守矣。己所谓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悦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学颦之蔽。将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

流言谤议,有道所不免,况在阙薄,难用算防。接应之方,言必出己。或信不素积,嫌间所袭,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处逃毁。苟能反悔在我,而无责于人,必有达鉴,昭其情远,识迹其事。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宽默以居,洁静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

谚曰,富则盛,贫则病矣。贫之病也,不唯形色粗黡,或亦神心沮废;岂但交友疏弃,必有家人诮让。非廉深识远者,何能不移其植。故欲蠲忧患,莫若怀古。怀古之志,当自同古人,见通则忧浅,意远则怨浮,昔有琴歌于编蓬之中者,用此道也。

夫信不逆彰,义必出隐,交赖相尽,明有相照。一面见旨,则情固丘岳;一言中志,则意入渊泉。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托友,金石可弊。岂待充其荣实,乃将议报,厚之篚筐,然后图终。如或与立,茂思无忽。

禄利者受之易,易则人之所荣;蚕穑者就之艰,艰则物之所鄙。艰易既有勤倦之情,荣鄙又间向背之意,此二涂所为反也。以劳定国,以功施人,则役徒属而擅丰丽;自埋于民,自事其生,则督妻子而趋耕织。必使陵侮不作,悬企不萌,所谓贤鄙处宜,华野同泰。

人以有惜为质,非假严刑;有恆为德,不慕厚贵。有惜者,以理葬;有恆者,与物终。世有位去则情尽,斯无惜矣。又有务谢则心移,斯不恆矣。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见人休事,则勤蕲结纳,及闻否论,则处彰离贰,附会以从风,隐窃以成衅,朝吐面誉,暮行背毁,昔同稽款,今犹叛戾,斯为甚矣。又非唯若此而已,或凭人惠训,藉人成立,与人余论,依人扬声,曲存禀仰,甘赴尘轨。衰没畏远,忌闻影迹,又蒙之,毁之无度,心短彼能,私树己拙,自崇恆辈,罔顾高识,有人至此,实蠹大伦。每思防避,无通闾伍。

睹惊异之事,或无涉传;遭卒迫之变,反思安顺。若异从己发,将尸谤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能夷异如裴楷,处逼如裴遐,可称深士乎。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无,常起于褊量,而止于弘识。然喜过则不重,怒过则不威,能以恬漠为体,宽愉为器者,大喜荡心,微抑则定,甚怒烦性,小忍即歇。故动无愆容,举无失度,则物将自悬,人将自止。

习之所变亦大矣,岂唯蒸性染身,乃将移智易虑。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与之变矣。是以古人慎所与处。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尽而不污尔。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可使无坚。”苟无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能以怀道为人,必存从理之心。道可怀而理可从,则不议贫,议所乐尔。或云:“贫何由乐?”此未求道意。道者,瞻富贵同贫贱,理固得而齐。自我丧之,未为通议,苟议不丧,夫何不乐。

或曰,温饱之贵,所以荣生,饥寒在躬,空曰从道,取诸其身,将非笃论,此又通理所用。凡养生之具,岂间定实,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中散云,所足与,不由外。是以称体而食,贫岁愈嗛;量腹而炊,丰家余餐。非粒实息耗,意有盈虚尔。况心得复劣,身获仁富,明白入素,气志如神,虽十旬九饭,不能令饥,业席三属,不能为寒。岂不信然!

且以己为度者,无以自通彼量。浑四游而干五纬,天道弘也。振河海而载山川,地道厚也。一情纪而合流贯,人灵茂也。昔之通乎此数者,不为剖判之行,必广其风度,无挟私殊,博其交道,无怀曲异。故望尘请友,则义士轻身,一遇拜亲,则仁人投分。此伦序通允,礼俗平一,上获其用,下得其和。

世务虽移,前休未远,人之适主,吾将反本。三人至生,暂有之识,幼壮骤过,衰耗骛及。其间夭郁,既难胜言,假获存遂,又云无几。柔丽之身,亟委土木,刚清之才,遽为丘壤,回遑顾慕,虽数纪之中尔。以此持荣,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进退我生,游观所达,得贵为人,将在含理。含理之贵,惟神与交,幸有心灵,义无自恶,偶信天德,逝不上惭。欲使人沈来化,志符往哲,勿谓是赊,日凿斯密。著通此意,吾将忘老,如固不然,其谁与归。值怀所撰,略布众修;若备举情见,顾未书一。赡身之经,别在田家节政;奉终之纪,自著燕居毕义。

刘湛诛,起延之为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在任纵容,无所举奏。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坐启买人田,不肯还直。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问舍,前贤所鄙。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拒捍余直,垂及周年,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诽无已。交游阘茸,沈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私恃顾盼,成强梁之心。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燕班觞,肆骂上席。山海含容,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著。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曜台阶。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听,以强凌弱,免所居官。”诏可。

复为秘书监,光禄勋,太常。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为太祖所赏爱,每召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此三台之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遏隐,故论者多不知云。居身清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为适,傍若无人。

二十九年,上表自陈曰:“臣闻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言其末路之难也。愚心常谓为虚,方今乃知其信。臣延之人薄宠厚,宿尘国言,而雪效无从,荣牒增广,历尽身雕,日叨官次,虽容载有途,而妨秽滋积。早欲启请余算,屏蔽丑老。但时制行及,归慕无赊,是以腆冒愆非,简息干黩耗歇难支,质用有限,自去夏侵暑,入此秋变,头齿眩疼,根痼渐剧,手足冷痹,左胛尤甚。素不能食,顷向减半。本犹赖服,比倦悸晚,年疾所催,顾景引日。臣班叨首卿,位尸封典,肃祗朝校,尚恧匪任,而陵庙众事,有以疾怠,宫府觐慰,转阙躬亲。息{大}庸微,过宰近邑,回泽爰降,实加将监,乞解所职,随就药养。伏愿圣慈,特垂矜许。禀恩明世,负报冥暮,仰企端闱,上恋罔极。”不许。明年致事。元凶弑立,以为光禄大夫。

先是,子竣为世祖南中郎谘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参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所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父,何能为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世祖登阼,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子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常乘羸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往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酒必颓然自得。常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竣起宅,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三十人。

孝建三年,卒,时年七十三。追赠散骑常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如故。谥曰宪子。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词彩齐名,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也,江左称颜、谢焉。所著并传于世。

竣别有传。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傅义恭大司徒录事参军,蚤卒。太宗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款。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大}伏勤蕃朝,绸缪恩旧。可擢为中书侍郎。”{大},延之第三子也。

史臣曰:出身事主,虽义在忘私,至于君亲两事,既无同济,为子为臣,各随其时可也。若夫驰文道路,军政恆仪,成败所因,非系乎此。而据笔数罪,陵仇犯逆,余彼慈亲,垂之虎吻,以此为忠,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断可识矣。《记》云:“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家不从政。”岂不以年薄桑榆,忧患将及,虽有职王朝,许以辞事,况颠沛之道,虑在未测者乎!自非延年之辞允而义惬,夫岂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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