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可以模糊看到镜子里的画面慢慢变了。
唐玉斐的脚步慢了下来。
慢慢的,她看清镜子里的画面了。
背景是在一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狭小到塞了张小床就显得拥挤不堪,然而另一小半空间还分别放了一个木质衣柜和一个立式晾衣架,晾衣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厚重的冬大衣,这些东西拥挤地像是要把房间内的空气都赶走。
完全就是个杂物间。
小床上躺着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女孩,除了头以外,她全身都被压在厚重的棉被下,棉被上还乱糟糟的丢了一堆大人的衣服,她露出的小脸窝在这片混乱中,骨瘦如柴,颧骨分明。
女孩紧闭双眼,脸颊通红,艰难粗重地喘着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窒息昏死过去,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可怜猴子。
唐玉斐认出来了,这是小时候的她,或者说是曾经的原主。
她是个早产儿,出生后就体弱多病,感冒发烧不断。
若是从小好好调养,身体也是能慢慢好起来的,但是她有着不太富裕的家庭和不太负责任的家长,他们对这个孩子逐渐失去了耐心。
所以到后来,每当她生了不大不小的病或是哪里不舒服,她都得像这样咬牙熬过来。
衣柜充当简易的小桌,桌上放了一杯水,水早就凉透了,大概是要倒给自己喝的,可她已经烧的意识模糊,鲜少有清醒的时候,更别提自己起来喝水了。
过去的十几年里,这样的情形不知重演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这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
唐玉斐看着镜子里的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胸口开始闷痛起来,呼吸也随之不顺。
眼前骤黑,唐玉斐的脑子嗡声一片,身体突然冷的厉害。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就躺在了那五指山下。
小房间外吵吵嚷嚷的,有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和大人粗鄙的骂声,她因病体饱受折磨的时候,她的父母约了帮酒肉朋友正在外面胡吃海喝,这些大人在酒精上头后开始粗暴地破坏,脏话也不绝于耳。
原本烧得脑子不清的唐玉斐实在受不了吵闹,所以挣扎着醒来了。
房间内连扇窗户都没有,仅有门开了条小小缝隙,客厅挤进几束零散到可怜的灯光,夹杂着孩子无法忍受的酒味和烟味。
烧得浑身滚烫的唐玉斐盯着黢黑的天花板,黑色斑驳成了五彩的、跃动的粒子,它们同唐玉斐一起挤在这小得可怜的房间内。
这些东西肆意变换着,抽长又扭曲,像是魑魅魍魉在她胸口狂舞,一脚一脚踩的她差点再度昏死过去,而耳边那些嘈杂的噪音也像极了他们的尖声惊笑。
这些都是被大人丢下的、病重孩子的幻觉,她恍然间以为自己是被扔在了没有阳光的黑窟窿里,周围爬满了要伤害她的妖怪,所以恐惧漫上心头。
这是她小时候的噩梦,是她最为害怕的事。
是黑暗,是孤独,是触手可及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