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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小问题(3 / 4)

“汪相公,你将今日李中丞奏上整理出来,明发给各路帅臣;然后吕相公、许相公,你二人整饬一下交子之事,做好准备,但不到最后,不要发出来……今日到此为止,朕且去尽量想想法子。”赵玖继续言道,却是甫一说完便一刻不停,直接转身下殿去了。

只能说,果然如所有人想的那般,真金白银的困难摆在那里,赵官家最后也只能赞成了交子之事,只是多了点对帅臣们的提点罢了。

而最后官家走的如此匆忙,也有些像是逃避之态。

当场无话,众人相互呼唤,成群结队,各自散去。

毕竟,朝廷此番困难固然头疼,却也只是小疾,是大胜之下的某种幸福烦恼,莫说对大局,便是对财政而言,也只是一时的困难。而眼下,年关将至,东京城又在大胜后顺势开城,一面缓缓修桥填沟,一面却又渐渐热闹起来。

万事都拦不住过年的。

今日事,说不得只是年节桌上几句谈资罢了。

其余人且不提,只说殿中侍御史万俟卨下了朝,先回到家中,闭门坐了半日,临到傍晚方才与近来才入京的老妻打声招呼,又遣了常随往‘自家极亲切的长辈’汪叔詹汪府上递了一个书帖,说今日想见一见汪叔詹的亲家赵皇叔,然后便兀自一人骑了驴子出门去了。

然而,这厮出得门来,却居然先去寻在东京城孤单一人的御营副都统曲端,眼见着曲端当面应许,并骑着那匹如今已经闻名东亚的铁象出来,二人一前一后,这才往‘自家极亲切的长辈’汪叔詹那里而去。

汪叔詹家里是歙州大户。

东京局势稳定后,一面是北地逃亡官员和出身贫苦官员一穷二白,一面是南方,尤其是淮河以南出身的豪门官员财富未曾少过两分……而身为官家身前红人,最近又做到殿中侍御史如此清贵职务的万俟卨又是万万不肯随意贪污的,那想要蹭吃蹭喝,享受一下生活,便不免常常往此处而来。

倒是曲端……此人中了进士及第后,少见在殿上出言惹事,倒是被许多人误以为他改了性子,又得了圣宠,所以常常被刻意拉拢过,唯独这厮离了官家身前,依旧平素嘴臭,死性不改,倒显得让人为难。

譬如汪叔詹这里,其实早早被他当面指桑骂桑过几次,说什么汪叔詹一意谋私,只把做官当做官,又说人家儿子汪若海,只把一个当日靖康中《请立赵氏子孙书》为晋身根本,素无其他成绩,而便是那个什么书,说不得也只是时候偷学人家秦桧、马伸、张叔夜做的伪书云云……

几次三番之后,便是汪叔詹这种人也不敢来招惹此人了。

而大过年的,这万俟元忠今日居然又把这位能文能武的曲大专门唤过去,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果然,入得门来,汪氏父子也好,还有此番专门被邀请来的汪氏姻亲对家,大宗正赵士?父子,见到万俟卨都挺高兴,待见到曲大,却又纷纷色变,偏偏这两家都是要脸的,也不好大过年的赶人,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宴。

汪府上诸人,也就是基本上算寄居岳丈家的胡闳休算是保持了镇定……这是因为曲端最多说他纸上谈兵,没那么诛心。

众人坐定,大宗正与汪老爷子一左一右端坐在上,万俟卨、曲端居其左,赵不凡、汪若海、胡闳休三个异性姻亲兄弟居其右,正下方无人……乃是标准的亲近家宴,但气氛却格外诡异。

不过,幸亏有万俟卨,这位殿中侍御史言语随意,左右逢源,先是举杯贺朝廷胜,再祝了在座两位长辈寿,又论了一番往后局面,说了说几个小辈将来前途,到底是让酒宴气氛渐渐起来。

而酒过三巡,也救了三五次场后,万俟元忠忽然将今日小朝会上的事情小问题大约说了一遍,引得赵、汪这些身份贵重却没资格参与的老政治家们一时侧耳倾听。

“官家难啊!”

万俟卨一语既罢,便自己先定了基调。“今日之论,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怕是会说,官家一力只说好话,却半点用都无,还是落到让其他人补亏空。但你我岂能不知,官家清苦如斯,延福宫半点多余钱粮都未转入,各地贡物也都罢免,便是两位贵妃体面,也居然全靠家中帮衬……若论补亏空,官家已经先自己赤贫着去补了。”

闻得此言,赵汪胡等人尚未来得及感叹,那边曲端便又蹙起眉来:“元忠兄,你为官家不平我能懂,但殿上之论焉能拿到这里来说?这些人须有几个有资格参与军国重事的?若事情传出去,因为交子闹出风波来,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几个年轻人且不提,赵皇叔和汪叔詹这对德高望重的亲家却是一时满脸通红,偏偏又实在是不好驳斥。

“曲大,这就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别人畏惧曲端,万俟卨如何会惧,他当即板起脸来再行驳斥。“此处须有赵皇叔在此,这是国家元勋,宗室重臣,本该知晓始末,而如汪叔父这种道德楷模,便是知道了也会国家着想,怎么会私下传播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得有人知道要发交子,趁机放贷囤钱,为富不仁呢?”曲端脱口而出。

但仅此一语,便低头喝酒吃菜,不再多言,搞得桌上许多人想发作,也不知道该不该发作。

回过神来,还是赵士?赵皇叔德高望重,包容心强一些,只见他捻须苦笑,当场表态:“官家清苦,乃至有些对自己狠了些,老夫都是知道的。但要老夫来说,这什么三十万贯钱的事终究只是小节,无关大局向好……而官家神姿英武,素来自有决断,想来也无须我这个老臣掺和……年节之下,且自娱自乐便是。”

汪叔詹微微颔首,便要捧杯相和。

但就在这时,曲端复又抬头冷冷相对:“身为宗室,身上毫厘皆是百姓奉养,便是官家不用你,你便不想着报效国家的吗?为君者尚在为国家旰食宵衣,前方死战的士卒尚要用交子抵用军饷,你这宗室却在这里拿民脂民膏做宴席!所谓杜工部有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便是你们,而你们自己说得却如受了什么委屈一般。你有委屈?官家那算什么?我们这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人又算什么?”

莫说满桌子人,就连旁边伺候的家仆都早就听呆了,捧着个热巾在那里怔住。而赵皇叔更是从‘民脂民膏’时便觉胸口砰砰乱撞,嗓子发紧,但想骂却不知用什么词,想反驳也一时不知从何处反驳,以至于憋得满脸通红。

而正所谓父辱子死,那一边,赵皇叔长子赵不凡眼见亲父受辱,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愤然起身,以手指之,欲做呵斥。

而曲端依旧不惧,不等对方说话,便只是复又瞪住对面站起来这年轻宗室:“你这厮又来装什么样子?!我告诉你,幸亏你手中没兵刃,否则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刚刚只消将桌子一掀,便能将你扑倒,再走过去寻你身侧烛台,往喉咙里一插,便可让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给你这只知道喝酒吃肉的宗室废物胆子,敢在我这种百战余将面前发狠的?”

赵不凡还要再表态,那边汪叔詹早已经喊了儿子汪若海还有女婿胡闳休一起上前按住,外加几个仆从,好歹将这个大女婿拖了出去。

而眼见着赵不凡被拽出去,汪叔詹又回头安抚了两句赵皇叔,又撵走了剩下两个使女,这才扭头看向了许久没吭声,只是低头啃鸡爪的万俟卨,语中颇带埋怨之意:“元忠,你今晚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咱们亲叔侄一般的关系,何妨直言?”

万俟卨闻言放下鸡爪,从容从桌上取了刚刚仆从放下的热巾擦了手嘴,这才失笑:“知我者,汪叔父也!汪叔父,你自那炼金术士一事坏了前程,一直只是闲官,有没有想过重得圣眷,好生再去取个前途,为国家效力?便是赵皇叔,今日听了曲大这番言语,又可曾想在纷乱之时,尽量为国家出份力,不做个让人耻笑的酒囊饭袋呢?”

“你有何计?”汪叔詹一时心动。

而曲端却连万俟卨也不放过:“我便知道你这厮今日请我存了不良之心……别人都说你个忠谨的人物,我却知道你是个小人。”

不良之心又如何,小人又如何?

万俟卨心中冷笑,却面上凛然:“曲大,我这须是为国分忧!”

曲端嗤之以鼻,却也懒得与此人计较,倒是那老皇叔闻得此言,稍微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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