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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父子(4 / 5)

“你若是能说些有用之物,如何不能与你?”

“能如何?正如今日我能不在意当日许诺,你们将来得势了又如何会在意今日许诺?”洪涯愈发冷笑。“甚至,说不得正因为我今日与你交涉,结果落得连性命都无……”

“如何又连性命都无了?”虞允文愈发气急。

“不说别的,只说你这种想要做相公的人,将来真成了相公,难道不会忧心我这个昔日伪官到处宣扬救了你性命之事?说不得直接沙门岛走一遭,路上干脆了结了我吧?”

“荒诞。”虞允文彻底无语。“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人根本就是以己度人度习惯了,只因为自己无耻,所以这般猜度……”

“谁还不是个以己度人的人呢?”洪涯幽幽以对。

虞允文抬头冷笑,却不知为何,忽然冷静了下来,然后扭头打量了起了对方:“我知道了。”

“虞探花知道什么了?”洪涯不由警惕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醒悟,说到底,对你这种人而言,最好当然是希望在金国安享富贵,但于大局而言,却不可能是有担当的人物,是只能随波逐流,不敢违逆大势的?而你今日这般推脱,也不可能是担忧大宋日后不能履行承诺,因为便是不能承诺,你就敢不应了吗?怕只怕是我刚刚逼问的那番言语事关重大,只怕这里一说,便直接失了那三分最好的存身结果,失了摇摆的根基,所以在这里纠结犹豫罢了……是也不是?”虞允文强迫自己缓缓出言,逼问不止。

洪涯一时沉默。

虞允文也一时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片刻后,洪涯微微叹气,率先开口,却又问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虞探花,你随官家自太原来,敢问留守西河的万户撒离喝,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这边都快争出花来了。”

虞允文平静相对:“洪承旨,你随援军自燕京来,敢问当年的南阳殿试授官的新郑知县洪涯,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济南他老家哪里,也争论不休。”

洪涯怔怔看着对方,半晌才摇头以对:“虞探花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雨水又紧了起来,太平河畔,御营左军精锐在自家主帅的大纛指引下奋力向前,而对面金军居然在与之当面对攻!

且说,仆散背鲁在得知自己长子战死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想到了完颜挞懒。

所有人都知道,完颜挞懒在长社,目睹自己一整个万户崩溃,然后又亲眼看到为自己断后的女婿被宋军追杀在河畔,从此不敢说一蹶不振,但绝对是性情大变,在那之前,他是宋人口中的龙虎大王,是老国主吴乞买一系的军中代表,素来踊跃于军事,乃是南侵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可从长社以后,他却根本不愿意再言兵事了。

大家都在背后笑话过挞懒,仆散背鲁当时在关外,在鸭绿江畔,似乎也曾经隐约笑话过对方。

但是,当知道自己长子乌者死在前线距离自己只有几百步之遥的位置时,这名素来以诚恳稳妥而闻名的金国外戚大将,却几乎是一瞬间便理解了昔日的挞懒……原来,一个亲近之人的生死,真的可以立即改变一个人的一切。

当然,很快的,仆散背鲁就更正了这个想法……他的理由很简单,挞懒不过是死了一个女婿,而自己是死了儿子的,挞懒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接下来,这名金国外戚大将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迅速下令,一面要全军迎上,誓要斩杀韩世忠为亲子报仇,一面则公开直言,后退过他本人大旗者杀无赦。

其本部猛安分出六百骑,排成一列,在仆散背鲁的亲自带领下以作督战,接连斩杀溃兵,金军一时进退不能,居然鼓起余勇,折身与宋军对攻。

场面非常激烈,韩世忠部也陷入到了进军阻碍之中。

但是,韩世忠在狂喜!

紧随其后的李世辅也在狂喜!

河对岸的宋军主要将领,但凡看到这一幕的,没有一个不在狂喜之中!

无他,当仆散背鲁下令本部迎面进攻之时,便相当于直接放弃了之前一直努力维持的战线。原本连续不断,相互连接的战线就此在仆散部两侧开了两道细细的口子……口子很小,但已经足够了,李世辅部万余轻骑终于一拥而上沿着仆散部军阵与河畔及高地的空隙冲了过去。

然后,就抵达了高地跟前,抵达了阿里部西侧,而且还要沿着阿里部的身后继续涌过去。

单从李世辅部本身而言,这几乎算是一种自陷死地的动作。可从整场战役的需求而言,这正是吴玠、李彦仙,或者说是所有石桥前的宋军苦等的时机。

让轻骑跟着御营左军过河,就是要干这个的!

而此时,连中午都还远远未到,便因为一个儿子的冲动和一个父亲的崩溃,直接成功了。

吴玠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前移大纛,同时下令全线击鼓进军。

鼓声隆隆之下,李彦仙大纛也随之前移,两位帅臣身前,董先、牛皋为先,御营中军陕洛部众以及御营后军部众,合计四万战卒的庞大重步兵军阵一起启动……甲胄,以及被雨水打湿的外罩,在又一次紧密起来的春雨中,在满地翠绿色的映照下,形成了一种具有一定光彩的浓重色调,说黑不黑,说红不红,说亮不亮,说暗不暗。

但毫无疑问,当整个军阵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翻滚的时候,还是像极了奔流,一股可以吞噬一切、但色调不明的奔流。

随着宋军的大举行动,高地之上与高地东侧的金军各部也如同被雨水浇醒了了一般,立即重整军阵,数不清的哨骑往来各部不断,准备迎战。

很明显,高地上的完颜奔睹在尝试排列出一个整体的、庞大到前所未有的拐子马大阵。

石桥畔,苦战许久的王德部一时大喜,王德两子王琪王顺也一时释然,便是泼喜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这短短的半个上午时间,他们的骆驼砲已经因为连续发射毁坏过半了,动物肌腱做成的扭力弩炮,渐渐被时代淘汰,是有缘由的。

然而,就在全军释然的时候,骆驼砲够不着的小坡侧翼边缘,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王德回头看了看太平河对岸那正在向自己这一方挺进的壮观宋军大阵,复又看向了数百步外的阿里将旗,却忽然对着自己两个儿子失笑:

“你们俩可是累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王琪、王顺兄弟即刻肃容,然后长子王琪平静相对:“父亲,你可是觉得援军渡河,阿里必退,有些不甘心?”

“不错。”王德抬起有些酸胀的胳膊,以手指向阿里将旗,认真言道。“你我父子虽然抢得此战先机,但部众已经疲敝,接下来的战事想立下大功也难,如此局面,若没有大将斩获,又怎么能算是正了咱们王氏之名呢?而现在阿里尚没有退却,但其部众已经有了退却之意,无人愿意苦战……这是个机会。”

长子王琪犹豫了一下。

次子王顺却毫不犹豫,拱手以对:“父亲,我来为你开路。”

王琪旋即颔首:“父亲,我来为你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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