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李奶奶是土生土长的北平人，父亲是革命队伍的老将军，算得上有红色背景，嫁的也是军人，前几年脑梗去世了，她有两个儿子，都在边关当兵，已经八年没回来了，甚至都没见上她老伴的最后一面。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方慕予却揪起了心，问她，“你儿媳妇呢？也没一个回来的吗？”

“大儿媳妇儿在新疆当老师，她跟我儿子是在那里认识的，家也在那边，离这太远了，结婚的时候来过，挺腼腆的一个姑娘，现在怀孕了，更来不了了。”

李奶奶又说起二儿子，“他呢，比他哥哥长得端正帅气，但是脾气不好，跟部队的一个姑娘谈恋爱，那姑娘也是北京的，后来退役做了刑警，我看过的，短发笑起来很开朗，有小虎牙……”

李奶奶沉默了一下，低下头继续说，“她啊命不好，执行任务的时候中了枪，走了。”

方慕予恍然大悟，心里却又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难怪。

难怪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见有人来看过这位老人家。

方慕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现在这个时刻说什么都不对劲，他只能沉默。

李奶奶笑了一声，倒是很看得开，“情绪别那么低沉，我说这个，又不是让你跟我难过的？这么多年我也看开了，这或许就是命吧，一晃我也快八十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日头西斜，房间的光线昏暗起来，两人的话题打止，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的扭头看着窗口。

外面还有很多老人，他们凑在一起坐着手工品，有些吵吵闹闹的，护士好脾气的站在那里低头劝说着，似乎是让他们回病房，老人仰头交涉了几句，得到了半个小时的收拾时间。

李奶奶突然问，“你说，如果我死了，他们会在吗？”

方慕予扭头看她，老人一直保养的很好，头发也还剩下一部分黑色，可以说在八十岁的老人间是很少见的。

在这一刻，他脑子一热，就直接抓住了她的手，郑重的承诺道，“不管他们会不会在，我一定在。”

李奶奶一愣，紧接着笑了，整张脸都变得慈祥起来，轻声求证般的道，“那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一点啊。”

方慕予郑重其事的点头，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秘密，结果转头整个病房的人就都来拜托他活得久一点，原来李奶奶已经将这个作为演讲稿给所有人都科普了一通。

本来病房里的其他老人只是凑个热闹，但是也有真的孤寡老人，他们或子孙不孝，或久病床前无孝子，或六亲亡故……

莫名其妙的，方慕予觉得自己的压力突然之间就增大了。

方慕予彻底从偏瘫的状态转换成正常人的时候，孙跃华已经被关起来等待宣判了。

这一天张美凤来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看，方慕予还以为是跟王娇闹矛盾了，没有多管，结果人中途接了个电话，恼火的声音从走廊直接穿透进来。

“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干嘛？老师？老师算个什么东西！老娘不管！老娘家里没钱，学费她出啊？赵璐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在旁边插什么嘴？是不是我几天没收拾你，翅膀就硬了？我告诉你，现在就去给我收拾行李，来北京打工！”

“不来？那就给我滚出去！真以为治的了谁呢！让她走，我看她能走到哪里去！”

她冷笑了一声，最后警告道，“赵田，我跟你讲，你今天要是敢松口，老娘回去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