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一个笑回他。郭薇不知情，热情地和老头打招呼：“大爷你好。”

老头乐得更欢了：“你好你好，呵呵。”

“大爷你是来上坟的吧？”听郭薇的口气，是打算和老头聊天，这丫头性格开朗，不论老的小的，和谁都能聊两句。我拉拉她的手，示意她闭嘴，赶紧的，走！

“你拉我干吗？”郭薇扭头看我，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时老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怎么的，我感觉他的目光意味深长，我有点窘。

“咳咳。”我故意咳嗽几声，说，“那个不是，猴子还在等咱们吃饭呢，该走了吧。”

“啊？哦，好，那咱们走吧。”郭薇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疑惑，但却很聪明地配合了我。

“那，大爷，我们走了啊。”郭薇向老头道别，我对老头点点头，拉起郭薇正要走，老头又开口了：“你们是来这儿玩的？”

“呃，不是，是来找朋友的。”郭薇说。

“哦。”老头点点头，突然对我们摆摆手，说，“你们年纪轻，这个地方不要经常来，不好。”这话说得我和郭薇同时一愣，老头却没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走了。

我和郭薇，大眼瞪小眼。我摸出一支烟点上，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喂，你刚才急着要走，现在怎么又坐下啦？”郭薇伸手来夺我的烟，被我躲掉了。

我冲大门努努嘴，说：“这刚才不是那老头在嘛！”

“那老头人蛮好，好像有点怪。”郭薇习惯性地耸耸肩，我就爱看她做这动作，好看死了！

“岂止是怪，我看是神经有问题。”我叫了起来，把昨天王师傅遇见他的那事和郭薇说了。“啊，真的假的？我看他蛮正常的嘛，不像那个什么……精神有毛病。”郭薇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也是，刚才那老头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毕竟没提及他就要搬来这里住之类的话。

我想不明白，也懒得想，说：“可能有点轻微的痴呆症吧，人老了，最容易得这样的毛病，好了，走吧。”我掐灭烟头，拉起郭薇，朝马路上走去。老头虽然脑袋糊涂了，但话没错，殡仪馆这地方，少来为妙，尤其是没人的时候。我怎么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出大门时我回头瞄了一眼，居然看见那老头站在殡仪馆大厅门口，他看见我回头，居然还冲我道别似的挥了挥手，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眨眼，老头又不见了。奇了怪了，刚才他明明从大门口出去了呀，难道我眼花了？这老头确实怪不可言。

后来几天，大嘴和殡仪馆里其他几个人，都见到过这个奇怪的黑衣老头，有时是看他在大厅外兜圈，有时见他从坟山上下来，不过和此前不同的是，他再没和人说话，顶多只是对人笑笑。我们都笃定地认为：这老头，十有八九患有老年痴呆症。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这老头突然消失了，然而三天后，殡仪馆收了个因心肌梗死猝死的老头，那个死者，就是我们之前所见过的黑衣怪老头。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在老头下葬那天。这事我们都没看见，是王师傅说的。

王师傅说，那天下葬老头的骨灰时，他在最前面引路，身后有十来个送殡的家属，可爬山爬到一大半，那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孩子（老头孙子，十七八岁），突然疯了似的往一边跑去，谁叫也不理，大家只好去追他。很快他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抱着骨灰盒站在原地发愣，追上来的人和他说话，他却聋了似的一脸迷茫，直到王师傅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他才回过神来。

他告诉大家，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片空白，就感觉好像有人在拉着他往这边跑，等跑到这儿，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他爷爷的声音，他爷爷说：“我要住在这里。”再然后，他就被王师傅一个巴掌打醒了。

王师傅前几天见过这个老头，当时还以为这老头有神经病，现在突然明白了，原来这老头在死前三天两头地往殡仪馆后山跑，原来是在为自己找地，可他是死于心肌梗死，属于猝死，他怎么能预测到自己会在最近归天呢？还有就是，他既然已经替自己选好坟地了，为什么不告知家属，留个遗嘱什么的，非要等到死了家属已经选好弄好坟地后，再突然来上这么一手？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老头生前子女不孝顺，他故意为之，也许……唉，说不清。

当时的事情还没说完。在王师傅主张把老头的骨灰葬在此处时，家属中有几个人不同意，说那边坟墓都已经修好了，那现在还得重新修一个，费钱不说，时间也来不及嘛（王师傅告诉我们，其实那几个唧唧歪歪的人就是怕费钱）。王师傅说，你们不换行啊，不过等会可能会出事。家属说没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承担。好啊，等的就是这句话。王师傅没再说什么，把家属一行人带到修好的坟地处，结果不出王师傅所料，下葬骨灰时，出事了。

先是不知怎么回事，砌好的坟坑里居然蓄满了黄泥水，而坟是昨天才修好的，期间一直没下过雨，要说是地下水渗上来的，根本不可能，旁边修了那么多坟，没一座出过这问题。就算蓄满了水，不一会也能全部舀干净，可王师傅拿了只碗舀了大半天，那坑里的水竟是一点都没少。后来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一伙人七嘴八舌没个主意时，只听“轰”的一声，坟地所在的那一小块地面，居然陷了下去，才修好不到一天的坟，就这么塌了。这下可好，不换也得换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王师傅气得胡子乱飞，那帮家属非说是王师傅的坟修得不好，质量没过关，所以塌了，现在要换地重修，但他们绝不再多出一分钱。吵了半天，最后吵到所长张阿八那儿，这回张阿八倒是干脆，说重修就重修吧，费用算了，完了还安慰王师傅，说别计较，这事也不是天天有，认倒霉算了。

要我说，发生这怪事，最倒霉的还是王师傅，义务多修了一个坟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倒是张阿八这回做得不错，事后给了王师傅一条烟，权当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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