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理应?老身只要还没死,便是你的祖母!你姓唐,一辈子都姓唐!嫁到天涯海角都改变不了这件事!”
终于说到这儿了,唐见微眉峰一抬,露出了猎物上钩的惬意表情。
杨氏发现她在笑,发自真心的笑,立即回溯了一番方才两人的对话,察觉到了不对劲,心内暗叫不好。
“是啊,不用阿婆您提醒,我也记得我姓唐,您是我的祖母,这儿是我娘家。”唐见微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娘为我准备的嫁妆,自然是要全数带走的。不知道阿婆上次让人‘收拾’我和我耶娘的屋子时,将我的嫁妆都收到何处去了。”
“你的嫁妆……”
“没错。我耶娘早在两年前就为我备好了嫁妆。如今我要成亲,也该全部还给我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卷纸,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妆奁名录。白银一万两,黄金一百斤,奁田百亩,博陵最热闹的市集中心百弯桥东南角的地契两张。栉、纚、笄、总,全写了个明白。阿婆,今日我要将我耶娘留给我的全部带走,现在便开始一一清点吧。”
杨氏当然知道苏茂贞都给女儿准备了什么嫁妆,哪有一万两这么多?奁田百亩?整个唐家的田加起来才多少,你就要剜走一百亩?
这妆奁名录到底是不是她阿娘亲手写的,谁也说不清。
可即便是唐见微信手胡写,如今她拿着天子赐婚的敕旨来要嫁妆,杨氏方才又着了她的道认下了她,无论从哪个理上来说,这嫁妆她都不可能躲得了……
唐见微手里拿着天子给的刀,想往哪儿砍,杨氏恐怕连喊痛的权利都没有。
唐玲琅还觉得唐见微在这儿叫嚣,好没规矩,想要出口教训教训她,被杨氏一把摁住。
唐玲琅回头一看,杨氏面若白纸,额头上全是汗。
“阿婆?”
杨氏察觉到事态的严重。
家中刚刚受了重罚,儿子流连赌坊,如今讨债鬼又上门讨债,定是不会手下留情。
杨氏想要说几句好话劝劝唐见微,可唐见微看都不看她,将她的嫁妆从头说到尾,说了个口干舌燥,让杨氏交东西。
杨氏半晌没动弹,唐见微皱眉:
“怎么,难道阿婆是想违抗圣意?或是不想拿嫁妆,丢天家的脸面?”
杨氏只能苦哈哈地赔笑:“阿慎莫给老身扣这么大的帽子,老身岂敢与天家作对?只是……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唐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你耶娘的丧葬花了不少银钱,因为你阿耶一事,唐家被罚了重金,田也被没收了,如今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那么多东西来。”
唐见微:“现银黄金拿不出来,我可以理解,大不了写个欠条就是。”
杨氏听到“欠条”两个字,脸黑得几乎找不到五官。
“可我阿娘留给我的栉纚笄总如何也没有了?莫非你把首饰、梳子、衣服都去质了银钱?”
杨氏正要顺着她的话承认,唐见微话锋一转:
“阿婆质的是哪家?咱们现在便去赎回来。”
杨氏被她堵得彻底没了话。
当初唐士瞻和苏茂贞一死,为了困住唐见微,杨氏便将她一家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都收了起来,其中包括原嫡一家的私人物品,以及唐见微的嫁妆。
杨氏自是将它们都收好,以防日后有变,她也好有转圜的余地。
可唐玲琅心大,唐见微刚离开唐府,她便觉得自己一家是胜利者。早就惦记苏茂贞留给唐见微那一套令人眼馋的首饰,便悄悄偷了去,自个儿戴着还不够,甚至送给了一直巴结着的姐姐们。
杨氏知道这件事之后骂了她一顿,此时唐玲琅已经在长公主的雅聚上被唐见微用菜刀吓破了胆,头上的金钗什么时候被摘去的都不知道。
唐见微明明知道她阿娘留给她的首饰被唐玲琅拿了去,还多此一问,自然是要看杨氏自扇耳光。
她拿回的只是一支金钗,阿娘留给她的那一套还有四五件簪子和头梳等等。
“银子黄金田地,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衣物被子,这些你拿不出来没关系,咱们折算一下值多少钱,写个欠条与我便可。我去夙县这一路也挺远,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到那儿就地买也不是不行。但是地契我得拿走。还有……”
唐见微死盯着唐玲琅,“我娘的那套首饰,我爹给我的剑,它们不只是嫁妆,还是我耶娘留给我的念想!劝你们现在就把它们交还于我,否则,阿婆,您应该知道会有何后果。
杨氏踢着唐玲琅的屁股,让她立即去将送出去的首饰要回来!
这可为难死了唐玲琅。
送出去的东西硬要回来,多得罪人!
那可是整个博陵她最想攀迎之人……以后她还怎么在博陵立足?
但没办法,什么人跟天子一比便是蝼蚁,唐玲琅只能厚着脸皮硬去讨要。
而唐士瞻的剑也被二叔拿去送给了潘正。
杨氏让查叔去赌坊里,将唐序明拽出来,立即去要剑。
唐玲琅和唐序明前后脚要回了东西,匆匆赶回家时,杨氏给了唐见微一千两银票,地契也给了她,剩下的全写在欠条上了。
所有细软和奁田折合成银子,统共一万六千八百两,还有一百斤的黄金,包括利息,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要。
收了首饰和剑,唐见微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拿着欠条地契对杨氏和二叔他们行了礼,挺直腰板道:
“阿慎拜别了。”
二叔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死她。
唐见微却毫无畏惧,坦荡地走出唐家,与在门外的紫檀、大姐,以及长公主送给她的四位侍女汇合。
憋在心里许久的恶气总算是舒了出去一些,唐见微走出唐府有些陈旧的门槛,忍不住回眸。
夕阳之下,这所宅子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和耶娘的所有回忆都在这儿,万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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