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悬不服气:“先生说的那些我十岁的时候就会倒着背了,他又讲得极其枯燥如同嚼蜡,我有多努力才努力撑着只开小差没有闷头大睡,这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
季雪无奈道:“谁叫夙县就这么一所县学,即便教的都是你懂的,可书院总是得去吧。去了便要尊师重道,莫说这些狂言。要知道你最后能否去京中参加科举,还是得看先生举不举荐你。若是先生不松口,你可得倒大霉。”
季雪是绥川人,耶娘还在世的时候读过几年书,可惜年幼时耶娘因意外双亡,她也被人牙子送到童家当家奴。
宋桥见她机灵,年纪长童少悬几岁,便将她买了下来。
季雪偶尔会有些荒唐的举动,比如趴墙根凑热闹,但大多数的时候还算是稳重,能劝上童少悬几句。
童少悬挺听她的话,季雪说过之后她想想也对,便加快脚步去了书院。
季雪平日有空的时候便会帮童少悬背书袋,送她到书院。家里有事忙不过来的话,就会让她自己去。
今日季雪陪她到书院门口,将沉重的书袋从肩头取下来递给她:
“快进去吧。”
童少悬说:“之前的书兜子我马上就修好了,回头我自个儿上学就行。你看你背得,满头汗。”
所谓的书兜子其实是一辆可以自己前进,能够装很多书的小木箱。
因为纸张价格昂贵,夙县这儿的书依旧是以大卷的布和编串成册的竹片为主,十分沉重。
更要命的是书院大多数都坐落在山中,夙县的书院也不例外,背着书袋上山,更是要命。
童少悬力气小,根本背不动书袋,便自行研制,做了个书兜子。
这书兜子和会飞的木鸟有异曲同工之妙,每次出发前拉动书兜子尾部的绳索,用力抽上足够的时间,它便可以自行向前滚动,稍微帮它调整方向,它可驮着沉重的书册上山,直抵书院门口。
前几日书兜子坏了,童少悬又因为赐婚的事儿魂不守舍,没来得及修理。季雪心疼她,也觉得她是个要做大事的读书人,力气活儿还是由下人来做,便将宅子里的琐事迅速解决,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接送她。
季雪额头上一层发亮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
“我又不累。倒是你,好好读书别惹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听前半程童少悬还心怀感激,后半程提到成亲一事,她立即拽着书袋往书院里跑。
“哎!慢着点!别摔着!”季雪苦口婆心地提点着。
童少悬冲她挥了挥手。
夙县书院名为“白鹿”,分为东西二部,也称男部女部。
男女学生分开教学,教学的内容是一样的,但为了书院气氛和更方便管理,便将书院以中轴池塘和假山为界,分作两边。
据说这白鹿书院在前朝就有了,大概是因为建在清静的山上,很幸运地于乱世纷争中留存了下来,五十多年前翻新之后重新招生。
如今白鹿书院是昂州最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教学的先生也颇有名望,夙县周边求学的学子们都来此求学。
白鹿书院除了有东西二部授课学堂之外,还有两大间供外地学生住宿的卧房,常年爆满,已经从先前单独的床榻改造成了大通铺。
像童少悬这种本地人想住也没地儿落脚,书院只让她们回自个儿家里住,每日爬山上学,也算是德体兼修。
不过那大通铺童少悬也是万分不乐意住的,她爱干净,没法和别人亲密接触,更别说睡一块儿。
可是上个学还得翻山越岭,对童少悬这种身残志也不怎么坚的人而言,实在是个苦差事。
更让她没有动力的是,累个半死好不容易到了书院,还遇上教人昏昏欲睡的先生,一整天熬下来还得再下山。
刚刚去白鹿书院读书的时候,每天光是爬山就要了童少悬半条命。
现在倒是习惯了,习惯每天累没半条命。
有时候她知道自己不长个也不长肉是因为身体底子不好,有时候她也会想,除了自己身体不好之外,或许这山路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进了书院,拎着书袋穿过应天长廊往西学堂去,几位同窗走上来和她边聊边往里走。
“听说你那天子赐的妻子来了?怎么样,京城贵女长得什么模样?有多美?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咱们瞧瞧呀?”
同窗们最近已经没有其他话题可与童少悬说的了。
什么《庄子》不提了,什么《列子》不聊了,只有童少悬家这位妻子最合她们口味。每每见着童少悬必定开口就问,弄得童少悬一个头两个大,劝都劝不住。
“甭提她,谢谢姐姐们了。”童少悬行了个手礼就要溜,同窗直接拆台:
“怎么不提了?以前不就属你提得起劲?博陵唐三娘的诗句,我们长思可以倒背如流啊。不是特别仰慕唐三娘吗?如今她千里迢迢投怀送抱了,怎么长思还绝口不提了?让我猜猜,咱们长思这是害羞了,还是在卖乖?”
这位直言不讳抖落童少悬黑历史的同窗姓葛名寻晴,字仰光,是夙县县丞家的女儿,自小就和童少悬相识,手里掌握了她无数的少女情怀。
“你,莫提这些!”童少悬恨不得将葛寻晴的嘴当场缝起来。
葛寻晴和身边的同窗们相视一笑:“她急了。”
葛寻晴将绣着梅花的手帕往童少悬的脸前一飘:“哎呀,去年中秋书院咏诗会上咏了唐三娘的人是谁啊,不是长思你吗?她所著的律诗和绝句,你不还一一抄写,日日品读吗?”
童少悬将她挥开,耳朵尖已经变红:“当初年少无知犯的傻不可作数!以后千万不可提及,特别是当着唐见微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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