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繁有想过埋在童少临心里的那个人和那些事是什么样的,却没料到,这是一起血淋淋的命案。
路繁察觉到了,童少临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将所有可能让她不堪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她说要跟路繁说清楚,便说得无比细致,没有一点隐瞒。
“临沅死得很惨,她出丧那日我没去,我没勇气见到她家人痛不欲生的样子。”童少临说得很慢。
“后来越狱的恶徒被找到了,立即问斩。而在临沅死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我每夜都会梦到她,都会梦到我自己回到了无公山上和她争执的场面。无论是暴戾的她还是哭诉的她,最后都被我杀死了。”
路繁握住童少临冰冷的手,将自己的温暖渡给她。
“你不是害死她的凶手,真正杀她的人,是那个恶徒。”
童少临淡笑道:“道理我都明白的……明明是别人的错,为什么要用它来惩罚自己?我曾经用这句话来安慰过如琢妹妹,可是安慰别人容易,教自己想明白却是难。临沅之死我不可能毫无责任,我一定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之一。”
一直睡不着,被噩梦纠缠的童少临,为了寻回内心的平静,找了一处山间尼姑庵住着,谁也不见,就算是家人也不例外。
她不想面对任何人。
出乎她的意料,路繁却在山下住下了,待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
童少临知道,路繁来的第一日她就知道了,但她狠着心从来没去见过路繁。
只要见到路繁,她就会想起惨死的临沅。
很快她就会离开的吧……童少临曾经在心里这样想着。
山下根本没有可以舒服居住的屋舍,全都是被蚊虫鼠蚁萦绕着的茅屋,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只要继续对她冷淡下去,她就会伤心难过,从而再也不会想要靠近了吧。
可是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路繁始终没离开。
她竟在这样荒蛮之地习武写字,从未来尼姑庵中找她,只是无声地、安静地等待。
童少临终究是血肉之躯,一颗心也是鲜活地跳动着的。
路繁默默的守候,她知道,都知道,不可能不被触动。
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路繁的爱意,但是,她又被路繁吸引着。
特别是她现身对路繁说“不必等我”之后,路繁平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言之时,童少临明白,路繁从未要索取什么,她只是笨拙地付出。
自己爱上的这个人笨嘴拙舌,但又无比真心。
路繁的魅力以及无法抗拒来自内心的爱意,让童少临选择放下了羞愧。
她要路繁。
她选择放过自己,忘记临沅之死。
……
“这就是一直藏在我心里的事儿。”童少临说,“我人生第一匹马是临沅送的,之后看见马就会想起她,所以渐渐就不骑马了。而且在夙县去哪儿都近,家里也有马车可以乘坐,并没有骑马的必要。
“后来你曾经提到过‘临娘子’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觉得临娘子是我的自称。当初我没有直接解释这件事,其实也是在逃避。我一直都在逃避、掩饰,不愿提及临沅之死。但终究逃不过你的眼睛,还是被你发现了。
“其实,一直没告诉你除了这件事,一是怕你会觉得你与这件事沾了点儿关系,也会不自觉地有罪恶感,就算我们心里都明白此事你是绝对无辜的,但人的脑子就是这样,会克制不去去想。这毫无必要,我不想你被这件事困扰。
“二么,自然是不想你知道我竟有这么尖酸的一面。我一直都在你面前扮演的是无所不能,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没想到吧……我也有那么无能的时候。”
路繁跟着童少临的话,像是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长跑。
她很内疚。
这件事是童少临的创伤,她可能就快要自愈了,路繁却又固执地一定要她重新将伤口揭开,将那旧伤疤再次撕裂,就为了看一看这伤口是何等的形状。
路繁的眼泪安静地落在童少临的心口,她将童少临抱得更紧。
“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路繁说,“你还记得当初你让我嫁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
“你说,如果咱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就不再跟我分彼此了?阿照,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还能忘呢?你我早就不分彼此,所以你的困扰就是我的困扰,你的情绪就是我的情绪。你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和我早就血脉相融,合而为一了。”
路繁的话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在童少临重新揭开的创伤之上,将那些疼痛小心地呵护着,慢慢帮她消化。
“可是,那些食盒、饮品……那些让你喜欢的体贴都不是来自于我。要是没有这些,你也不会有最初的心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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