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之所以缓不过劲，无非自责，竟是轻信了恶人，以至于家中产业被人霸占。可那会儿她也才二十出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又是个性子绵软的，引人觊觎，也未必能察觉出来。便是她当时没有离开，只怕也躲不过这一劫。

家宅和铺子倒也罢了，只教人痛恨的是，外祖英名，如今竟被人如此糟蹋。

杨春忽地想到一事，“还有呢，回春堂外，后头来了一个瞎子，逢人便说，回春堂是被白家一个奴仆给霸占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回春丸，让大家伙别上当。后头有小伙计出来，竟是要打那瞎子。好在瞎子身边跟着人，要不然真要被打死。”

云清宁不由摇头，心下也是恨极了。

听得说白家大姑娘要去给老太太扫墓，潘寿老俩口便也要跟上。

一早，几辆马车等在了外头。

“让您二老跑这一趟，我们倒过意不去。”梅妃走出来说道。

“大姑娘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街坊”，潘寿摆手道：“不说当日我那铺子开不下去，多得您家老太太接济，才撑到了今日；我家老娘若非白大夫妙手回春，也不能多享了十来年的福。受人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们老俩口一辈子不会忘。”

云清宁抱着女儿站在边上，这才明白，为何潘爷爷一力帮着她们，原来有这一段渊源。

“这小闺女也要带上？”

潘老夫人笑着上前，摸了摸安乐的小脸，“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

“带她见见老祖”，梅妃坐进车里，接过了孩子，“让我爹娘也知道，血脉总归没有断。”

白石千夫妇的墓地，离抚州城有二十里路，依山而建，四周绿树成荫，倒是块风水宝地。

墓前立着一块巨碑，上头是白石千与夫人生卒年份。到底经了岁月个侵蚀，碑文的字已有些模糊。

云清宁仔细瞧了半天，落款的立碑人，母亲的名字后，还有一个姓孙的，只后面两字，她没有看清。

梅妃刚一过来，情绪便激动得不行，此时泪盈于睫，全靠着杨春在旁边扶着。

这会儿潘寿带了香昙和赵重阳摆放火烛和祭品，云清宁抱着女儿，忍不住问边上的潘老夫人：“老夫人，我娘名字后头那位，到底是谁呀？”

潘老夫人迟疑了片刻，拉着云清宁站远了些，才道：“这事本不该提的，回头你也别问你娘。那位……是你娘当年的未婚夫。”

云清宁一脸的惊愕。这一段往事，她从没有听母亲提过。

“孙先生是读书人，人品没得说，与白大夫可称忘年之交，后头白大夫便想招他为婿，难得一双小儿女也是情投意合。若不是你外祖母过世，你外祖不久也跟着走了，他们早成了亲。再就是后头之事……”

潘老夫人叹了口气，“大姑娘被召进宫，竟是一点音信都没了。孙先生等了半年，也离开抚州，说是去越都找大姑娘。想来白忙了一场。这二位有缘无份啊！”

“那位……现在怎么样了？”云清宁忍不住问。

潘老夫人摇头，“人再没回来过，外头兵荒马乱，只怕也没了！”

梅妃站在墓前，哭得肝肠寸断。云清宁眼圈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这会儿云清宁抱着女儿，一块磕了头。

“白大夫，老夫人啊，儿孙们都回来了，二位在九泉之下，该能瞑目了吧？”潘寿感慨。

“娘，先上车吧！”云清宁走到了梅妃边上。

“您可不能再哭了，回头伤到身子，大家伙都要担心，我陪您到车上坐一坐。”杨春劝道。

赵重阳这会儿也规规矩矩地磕完了头，忙跑过去，帮杨春扶着梅妃，一块朝车边走。

云清宁正想着，今日大概散不了心时，忽地听到远处仲平问了一声：“何人？”

众人皆转过头，有两个人正朝墓地走过来。

走在前面一点的位中年男子，一袭洗到发白的长衫，头发虽已斑白，却梳得齐整，面容清癯，想来年轻之时，相貌当是极好。

只是他双目紧闭，手上还拄着根棍子，需要靠后边的一位少年搀扶。

几乎要擦肩而过的梅妃突然停住脚步，惊愕地看向那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