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黑粗而已。”周易继续冷笑,“都是初级产品。这种产品能耗高不说,任何一个规模的钢铁公司都能够生产。也不需要这么大规模。打个比方,古代的人织布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到了现代转移到工厂中自动化流水线作业。生产的还是棉布,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在数量上有区别而已。”
“可数量就是效益。经济学上有个命题----产量越大,成本越低。”
“成本的压缩终究有个底线。”周易递了瓶矿泉水给老人。二人各喝了一口,然后席地而坐。站了这么久,排队的人大都累了,纷纷掏出塑料布铺在地上,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更有甚者还搬来了马扎。周易接着说:“其实,我们的经营者都陷入了这个伪命题中,只想到节流,而忽略了提升产品本身的附加价值。成本摆在那里,怎么也有个底线。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想办法让产品本身的价格越来越高。那样,此消彼涨,相比之下,到一定的价位之后,成本就可以忽略到不被人重视和计算的程度了。”
“不要说这些虚的。”老人道:“道理你我都懂。说点实在的可以直接把握的东西。”
周易道:“个人认为,铁厂这种东西能耗高产能低还污染环境,生产的也是初级产品,集团公司自办完全没有道理。像生铁这种生产原料完全可以在市场上订购采买。我还听说,铁厂年年亏损,若不是有公司其他赚钱的行业支撑,早就到了倒闭边缘。公司背着这个包袱完全没有意义。抛开这个不赚钱的东西,将资金和人力都投入到铁种型材中去才符合商业规律。”周易越说越激动,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以前那个良好的工作状态之中。
但老人蒯江北的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周易头上:“如果让铁厂破产,那么多工人,那么多工人家属怎么办?这可是我们管理者和总公司的责任。”
“可是,企业办社会的模式已经被历史证明是一种失败的产业模式。社会的责任属于社会,而不属于公司本身。没有这些负担,我想,公司应该活得更好。”周易冷酷地说:“我也是铁厂的工人,我妻子也是。铁厂一倒直接影响到我和我的家庭。可我还是觉得,铁厂这种初级产业不该在集团公司内出现。”
蒯江北沉默了半天才道:“这就是老一辈人和你们年轻人的区别。道理我知道,可那种感情你们年轻人理解不到。算了,不说了。也许,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不过和老人相比,年轻人心志虽高,但实际能力却不让人放心。有的时候,语言并不等于能力。”老人看周易的目光有点轻蔑,那灼灼的目光刺得周易有点呼吸急促。一种威压在二人身边升起。
周易突然有点屈辱的感觉,原来老人仅仅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而已。他哈哈一笑:“年轻人总有成熟的一天,没有机会,老人也不过是老朽。”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话一出口周易才有点后悔。
一样的气氛在笼罩在四周。
良久,蒯江北才哈哈一笑,对周易道:“小友,你我是怎么了,一说起这些就不和谐了。让我想起刚毕业分配到公司上班时的那些岁月,我也是天天和老人吵架。这一转眼,自己也变成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呀!”老人无限唏嘘。
周易心中有点歉意,“蒯先生,抱歉,我说话有点重了。请原谅。”
“老了,世界属于你们了。”
老人感叹。
“什么属于我们。哈哈。”周易大笑,“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工人,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呢!”
“怎么,铁厂那边有什么问题?”老人一惊,问周易。
“没有没有。”周易回答说:“我上了总公司的中层干部培训班,也不知道能否过关。等学习期结束还要考试,考试完之后也面临着重新安排工作的问题。将来若自己学习不合格被发派回原工作岗位,那可就太丢人了。”
“喔,那个学习班呢!我也没想到公司搞了这么个东西。”老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听说是现在新上任的董事长弄出来的,别人都说这是一个黄埔军校。小友,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把握什么,也没什么好把握的。”周易将双手抱在脑后,抬头望天。天上暮蔼沉沉,无月无星,“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不再做普通工人就行。”
“普通工人也是人做的。”老人淡淡地说。
“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无人知道的角落慢慢老去,慢慢腐烂。”周易有点动情,“不干番事业,来这世上一遭又有何意义?”周易又想起宛若和自己的父母,自己来这里这么久好像还没为他们做些什么。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从经济上帮助太低级也太无意义。对他们来说,丈夫、儿子是否有钱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世界上,只有夫妻之爱和父母子女之爱才是最无私的。周易认为,自己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为自己感到光荣和骄傲。
“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野心,年轻人,这会毁了你。”蒯江北冷冷地说。
“错,你们这些老人对我们有成见。”周易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排队的人群说:“蒯老,你看看,你看到了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仅仅是为挂一个号而已。一张几块钱的号。然后,你再去看看那边的停车场,很多高级轿车。我想,这里很多人都不是穷人,这我能看出来。可他们虽然有钱,一样要来排队。在铁厂里,我一个月一千多。如果我辞职去干个体,我自信,凭我的能力,活得绝对比现在好一百倍。可那又能怎么样,不一样要在这里排队?但如果我是一个小官,手中有点权利。有自己的社会关系。不用很大,我就可以很轻松地走到窗口前去,说,给我挂个号,我和你们院长说过的。这就是权力。老蒯,如果我没猜错,你以前在公司也是做领导的,在位置上的时候你能来这里排队吗?不,绝对不会。也不会认识我这么一个下九流小工人了。可你现在来了,那是因为你失去了你的头衔,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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