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子配好,余七特特过去辞了张老先生,雇了两匹马,快马加鞭追赶李思浅的船。
这两天都是逆风,追到第二天午后,余七就追上了船。
小船接了余七,邹嬷嬷接过那一大包药丸子,余七脸色白中透青,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看到船了,刚靠上浮桥就被他们撑走了,先是停在码头上,天一黑就移走了,遵姑娘的吩咐,我只远远看着,既没敢靠近,也没敢盯上去,隔天和那些衙役闲聊天,说昨儿那船怎么没了,几个衙役统不知道,还说大约是一早启程走了,第二天,那几个黑衣长随打扮的人不到浮桥上来,问衙役们,他们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不去了。”
“津梁府知府是俞相公门下。”李思浅凝神听完余七的话,轻轻说了句。
“是俞相公!”余七一声惊呼,“他怎么知道……”余七猛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李思浅没有答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余七看了邹嬷嬷一眼,邹嬷嬷一脸的担忧。
“你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李思浅示意余七,余七垂手退出,李思浅看着满脸忧虑想要说什么的邹嬷嬷笑道:“没大事,嬷嬷也去歇歇吧。”邹嬷嬷明白李思浅这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替她倒了杯热汤,轻手轻脚退出了船舱。
李思浅直起上身,伸手将绡纱帘子拉开到底。这会儿她心情极其郁塞难过,从金明池她被玉姐儿指认,到大理寺的牢中,再到塘桥那座逼仄的小院里,再到这条船上……难道她从此就是这么仓惶恐惧?不知什么时候落到谁的手里?
她不是个愿意活在阴影中、随人摆布的人,她也不是一点抗争的力量也没有,可是……
李思浅烦躁的闭了闭眼睛,可是她有外翁,有阿娘,有二哥,有小侄女、侄子们,还有……大哥,至于莲生,她不担心他,他跟她的家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力量,很强大,而且他现在在南边军中,他也不是个顺从的人,至少现在,没谁能伤得了他,她不担心他。
她只担心她的家人,她若抗争,会引起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会给外翁、阿娘她们带来什么样的祸事?
李思浅想的心烦意乱,起身下了榻,在船舱里来来回回踱着步。
可是象现在这样一味躲避不是办法,百密一疏,她就万劫不复了!躲,是处理危机最糟糕的办法,她至少要搅混这池子水,至少要让那些人不能用很多精力来对付她,至少……要挑点事出来……
李思浅步子顿住,她要回京城,他们既然认为她已经南下或是北上,京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有在京城,她才能让他们忙起来……
回京城的事,最好瞒下所有的人,只除了……外翁!
李思浅站到窗前,看着岸边郁郁翠翠、深深浅浅的绿,再细细过了一遍,打定了主意,也不叫邹嬷嬷,自己取了竹影纸,研了墨,取出那支特制的纤毫细笔,仔仔细细给外翁写了信,封好,叫了余七进来,俯耳交待了几句,吩咐他傍晚落锚后下船一趟,再把信送出去。
第二天,余七奉了邹嬷嬷的吩咐去早市买几样李思浅想吃,却不大好买的菜蔬,直买到太阳升了老高,余七才背着不大的篓子回来,一上船就抱怨:“这地方再怎么说也是个万人大县,怎么连点子菜都没有卖?真真是!要是长年累月住这种地方,还不得把人憋坏了?!”
“余爷是天子脚下见过大市面的,”船工们笑起来,“到县城当然觉得小不便当,余爷要是到我们村里,那才知道什么叫不便当呢!”
几句说笑间,余七将一篓子菜蔬送到厨下,船工们开始起锚,正要张帆赶路,岸上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人冲船上扬着手高声问道:“可是同升行刘掌柜的家眷?”
“是啊,你是?”余七扬声答了句,那中年家仆一脸喜色,“可算迎到了!小的是刘家管事,我们老太太遣我来接大奶奶!”
余七一听,急忙让船工重新落了锚,放跳板接了中年家仆上来,禀了李思浅,将他引到船舱门口。
“回大奶奶,年里年内,老爷在府城置了宅子,过了年,老太太就打发人开始收拾,上个月初,收拾停当,老太太就带全家搬进了府城的新宅子,大奶奶回家的信儿递到了老宅子里,一来一回耽误了几天,老太太接到信儿就打发小的沿河来迎大奶奶,要接大奶奶往府城的新宅子里去。”中年家仆喜气盈腮,毕竟,能在府城置办宅院把全家搬过去,这可是大本事!
“辛苦丁管事了,嬷嬷,赏他。”李思浅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丁管事谢了赏,又细细说了一会儿府城新宅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阔气,直说的余七瞪大眼睛很是佩服,怪不得能在老太爷面前挂上号,光这份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就令人景仰!值得好好学习!
“……从这儿到府城坐船倒不便当,大奶奶怀胎辛苦,小的已经备了顶大些的暖轿,从轿夫行挑了几个抬过官轿的轿夫,说是抬起轿子,稳的轿子里的茶都不带晃一晃的,大奶奶只管放心。”看样子这丁管事很能干。
李思浅在帘子里笑应了,吩咐照丁管事的安排,弃船乘轿,走陆路回府城新家。
轿子抬的很稳,走的就不快,连走了七八天,才到了离府城最近的镇上,镇子离府城不过大半天的路程,丁管事只说家里要来人接的,打发了轿夫。
客栈里,田老爷子已经等了一天了。
李思浅和田老爷子几乎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天还没亮,田老爷子就悄悄启程,继续南下,李思浅则在太阳高高升起后,上了府城‘家’里来的轿子,不紧不慢往府城去。
午时,李思浅一行在一家茶坊歇脚。
吃了饭,邹嬷嬷扶着李思浅出来,却是上了刚刚停下的一辆车里,丁管事和几个轿夫依旧抬着轿子往府城去,李思浅的车岔上另一条路,往京城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