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了足足有一刻钟的门,一个长着山羊胡的老叟才佝偻着着背打开了门。
终于见着了大夫,元娘子松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吐完,就被大夫的话给噎回了喉咙裏,顶得她吐不出来也吸不进去,难受得直想哭。
大夫逮着三位伤着的胳膊一探脉息,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
“怎么就没救了?”元娘子急了:“中午那会儿还精神着呢,能说能喊能骂人,不就是胳膊腿受了点儿皮肉伤吗?这一下午儿的功夫就没救了?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老叟被元娘子的话给气着了,他一抬下巴,山羊胡虚虚地就指向门口:“老朽才疏学浅,治不了这三位的伤,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半夜三更的,让元娘子去哪儿另请高明去?而且看这小镇破破烂烂的样子,也不像是还有高明大夫的地方。
元娘子忙不迭地道歉,软和好听的话说了老半天,老叟终于消了气儿,气哼哼地跟元娘子解释:“我说救不了,是因为伤处有问题,你看这伤处红肿得厉害,这是邪风从伤处入体的表征,伤者高烧不退,已然危及肺腑了。”
河间府地处中原,离江南还千裏迢迢,护卫并车夫要是死了,元娘子就得自己一个人带着一群小姑娘回江南。
朝廷积弱,匪患横行,元娘子要是真孤身带着带着一群貌美的小姑娘上路,那就等于是活生生一註无主的大财杵在路上等人来捡,估计走不出河间府就得被人掳走发卖。
这可如何是好?
元娘子着了急,她让老大夫给这三个伤员熬了药灌进去,打听了路要连夜赶到下一个大城去给护卫们找大夫。
人生地不熟,她信不过当地人,也没敢在小镇上花钱雇车夫,依然让麻桃牵着马赶路。
麻桃走了一下午外带半夜,因为担忧伤员的情况,她一路加快脚步赶得急,脚上打了好些血泡,腿也累肿了,牵马出了镇子没多远,一个踉跄就摔到了地上。
元娘子怕累残了她,也不敢再狠使唤,就安排她在车厢裏歇着,自己牵马赶路。
护卫昏迷不醒,拿刀的元娘子也去了前面牵马,这是个好机会,几个胡人女孩儿琢磨着逃跑。
经过白天那一场争辩,女孩儿们可不敢再带麻桃玩儿了,麻桃是铁了心要去江南的,跟她们不是一路人,既如此倒是不用互相勉强,大家各走各的也挺好。
麻桃累狠了,一上车就歪在车厢板上睡着了,这倒是方便了女孩儿们,她们在座椅上磨,用牙咬,几个人互相帮助,准备把绑缚她们的绳子弄断。
元娘子牵马而行,车速很慢,行李物品又都堆在车厢角落裏,女孩子们要是挣脱了绳子,捡些钱粮包裹好,趁着夜色悄悄儿地溜下车,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脱离元娘子的控制。
然而天不遂人愿,几个小姑娘还正在磨绳子呢,一个昏迷的护卫□□了一声,竟然悠悠醒转了过来。
只要他一出声,元娘子牵挂他的伤势必然会过来查看,如此一来,她们的行动肯定会被发现。
领头的小姑娘着了急,她牙一咬把自己绑着绳索的手腕套在那护卫脖子上,使出全身力气勒紧了那护卫的脖子。
护卫被勒得直翻白眼,摆动手脚就要挣扎,这响动要是传到前面还得了,其他几个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扑到那护卫身上按胳膊抱腿,把他的反抗给牢牢地压制住了。
那护卫倒是被她们压得不动了,可车厢毕竟狭小,慌乱中不知哪个碰到了麻桃,把她吵醒了。
麻桃一看眼前的形势顿时大惊,一只山鸡她都不让护卫杀,更何况是个人?
“你们干什么,赶紧放开他!”麻桃扑过去就拉扯小姑娘们。
一听她出声,一个女孩儿忙不迭就要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寂静的夜路上没有行人,任何一点儿响动都传得清清楚楚,麻桃那一嗓子早就惊动了元娘子,她立刻丢了马缰绳,一手提灯一手持刀跑了过来。
姑娘们的绳索还没有挣脱,元娘子手裏的刀也不是摆设,一场混乱就此停歇,女孩子们的计划夭折了。
女孩儿们绝望极了,用各族的语言大骂麻桃:“你个叛徒!汉人的走狗!”
“你真以为这个女人是个好人吗?只有你这种脑子裏装满了马粪的蠢物才会相信她说的话!”
“她是个女支女,她把我们抓起来带到江南是为了让我们也做女支女,被男人玩弄,每天跟不同的男人媾合,这就是她要带我们去过的好日子!”
“你帮助伤害我们的恶人,给他们更多机会伤害我们,你是什么善良的仙子,呸!你就是个好坏不分的蠢货,你也是个恶人!”
“你害得我们失去了回到故乡回到父母身边的机会,我诅咒你!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用尽全力诅咒你!直到我死的那一日!”
北地的胡人多半都源自匈奴,他们文字相近语言类似,且都信奉萨满教,麻桃会听会说好几种胡语,女孩儿们的话把她惊呆了,她流着眼泪询问元娘子胡人姑娘们的话是否属实。
“怎么会呢?”元娘子笑得亲和又慈爱:“正因为我受过做女支子的苦,更加不能让你们也受这种苦,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安置她们的。”
得了元娘子的保证,麻桃含着泪对胡人姑娘们说:“听见了吧?娘子是个好人,她不会那样做的。”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胡人姑娘们气得七嘴八舌要反驳她,元娘子拉住了麻桃:“麻桃,护卫跟车夫都高烧昏迷,性命危在旦夕,我们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吵架,要赶紧赶路了。”
救人如救火,这个在麻桃心裏是第一位的,她立刻乖乖地跑到前面牵马赶路去了。
元娘子拿着刀鞘把女孩子狠抽了一顿,又把她们重新捆扎,拔出刀又当起了看守。
太阳升到一竿子高时她们进了一座大城,麻桃打听了路后直奔医馆。
元娘子一听大夫说伤患的情况凶险,立马一刻不停地把三个伤患卸下来后命麻桃留在医馆裏照应,花了几个铜板请医馆裏的伙计帮她驾车,拉着那一串子小姑娘径直出去了。
元娘子出去的时间不短,直到大夫给三个昏迷不醒的伤员重新换了药包扎了伤口,又拿鹤嘴壶给他们灌完汤药,元娘子才孤身一人拉着马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