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达退了几步,打眼色给田邯缮,示意他赶紧派一部分人去救悟远主持。田邯缮担心公主,有些不肯,李明遂对其做“快去”的口形。随即李明达就斜眸看了下大雄宝殿的方向,拍了下手,当下就有诸多侍卫从房顶蹿出,手拿着弓箭,对准了院子内的众百姓。百姓们见状顿时都傻眼了,立在原处不动了。其中却有个腿脚快却眼睛不好用的壮汉,蹿了出来,就在其继续迈步的下一刻,嗖的一下,一支箭直接穿过他的发髻,打散了他的头发,随后强有力的插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大雄宝殿四周的屋顶墙头,都冒出人头来,皆是持刀拿弓的常服侍卫们。
“本是不想用兵,然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不听劝了,就只能如此。”李明达背着手走下石阶,看着一个个面有余惊的百姓们,“你们有脾气可以,不忿要理论也可以,却该用温和些的办法。眼睛都瞎了么?看不到这些僧人为了怕伤到你们,连个石子儿都不敢拿。你们可倒好,手里什么厉害紧着什么用。事情还没搞清楚,但光看这点,到底是谁恶毒,谁过分,高下立见。”
“为什么管他们拿不拿东西,他们是犯错理亏,我们就是为了抓凶手!”
“什么凶手?人死了么,就敢说凶手。”李明达瞟一眼那个穿着白灰衣裳的高个男子,“刚就是你挑头喊话,说什么我是住持的孩子,快来晾一晾你的证据。”
男子一脸不忿,“这等私密事,我哪里有证据。”
“啊,原来可以这样。那我说你是朝廷通缉三年的凶徒熊天舀,你也就是了!”
李明达说罢,就挥挥手,命人将其缉拿送官。
男子立刻老实了,忙赔罪,“这话是我不对,成了吧。”
田邯缮送走住持后,忙过来拱手请问:“十九郎,属下等该如何惩治这些暴民?
众被威胁困在大雄宝殿的百姓们纷纷面色露出不忿,却因为受人武力控制,不敢造次,还都是老实地站在原地。
李明达就对监寺道:“你们佛家心存仁善,不动武了,值得人敬佩。但有些恶人,便打心眼里黑到底了,便是你们如何好意待他们,他们也不领情。仁慈太过就是软弱,对于这些人,你们该硬起来就得硬起来。”
监寺忙点点头应承,“先前住持特意嘱咐我们,不许对百姓动粗,贫僧们刚刚才会如此无可奈何。”
“不伤人可以,却也不可让自己随意被人伤。”李明达说罢,便目光凌厉地扫向那些刚撒泼的百姓,“长些脑子的,想想事情经过,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离开。不走的,倒是蠢到底了,但都放心,我也不会擅自动刑惩治你们,带你们去官府论罪。”
不会擅自动刑,便说明他可以擅自动刑。
李明达不说话的时候,百姓们瞧着而不过是个衣着富贵的少年,看着有些文静温柔,以为其出头之举也不过是年少气盛,单纯打抱不平而已。但而今其言语一出,凛凛气势竟如虎啸,加之这周遭随之包围的侍卫们刀箭相逼,任谁都会觉得心里害怕。特别是这些小老百姓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立刻就被这阵仗惊住了。能带这么多带刀箭的护卫上山,且可以动刑随机处置他们的人,必定是贵族,这位号称十九郎的少年肯定身份不简单。
这会儿他给机会让他们自己走,就好好想想,是不是该走。也确实如人家所言,灵安寺的僧人之所以赤手空拳不打他们一下,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厉害,而是人家在让着他们。
抱不平可以,真要挨打被拉去见官,大家都缩头了。他们家里还有地没铲,还有鸡没喂,妻儿们也等着他们干活糊口。百姓们都畏惧见官,一炷香内,有九成人散尽。
留下来的一些百姓,表情也不坚定,看起来有些惶恐,但不知是碍于什么缘故,却坚持一定留下。
再其中还有几个想走的,被李明达特意点了留下来。这几个都是刚刚打头起哄,拿话挑唆胡编之人。灰白衣裳首当其冲。这几个人站在一起,稍微观察一下他们的表情,和探看的目光,便知道为首者就是灰白衣男子,也便是刚刚诬陷李明达是主持儿子的人。
此刻这几个挑事者因为心虚,互相看了两眼后,便额头冒汗的垂着脑袋,装作彼此都不认识的样子,不言不语。
李明达打量灰白衣男子两眼,质问他,“你因何要胡乱挑唆大家去伤悟远住持?”
“我没有那般。我不过和大家一样,听说张大善人受了委屈,便来抱不平,大家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而已。张大善人多好的人,平时周济贫困,帮我们过了难关,而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实不该!我也是被他救过半条命的人,听说他受了委屈,想尽一份心,就跟过来凑凑热闹罢了。”灰白衣男子说罢,就一脸可怜兮兮委屈之态。
李明达冷笑,她亲耳若所听,那些自以为没有暴露还要故意掩饰辩驳对她来说自然没用,“这几人之中,你是领头,编谎话,挑唆事,样样齐全。我亲眼所见,可复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倒不必否认了,没法抵赖。”
灰白衣男子愣了又愣,他真没想到他混在人群中的作为,会都被这个少年发现了。这怎么可能?当时那么多人叽叽喳喳,便是真发现了,少年又是如何知道他是这几个人之中的领头?
“我不过是为张大善人抱不平罢了。而今不让说,我不说便是,干嘛还把我给扣下来,我冤枉!”灰白衣男子急了,不服道。
李明达:“你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
灰白衣男子愣了下,面露慌张。李明达随即使眼色给赶过来的程处弼。
程处弼一脸戾气地大迈步走过去,厉声询问以灰白衣男子为首的八人,一一要了姓名和住处。八人起初都是犹豫,言语支吾吾,等灰白衣男子说出了姓名地方后,其余七名也都说了出来。
李明达得了程处弼回报后,让他立刻去查实这些人身份。此话音一落,就可见灰白衣男子等面色更为慌乱,李明达当下越发怀疑这几个人的身份了。
因有李明达撑腰,监寺听其教诲,也硬气起来,打发寺内众僧拿着棍棒,成功抵挡住了山门殿的闹事者。不过棍棒虽然拿在手,但都只能用作防身和抵挡,万不可去攻击人。
山门殿还留下了总数过百的张、王、赵三家的亲戚家仆在此。他们这回不动武了,但还是要讨个说法。
李明达打发人去探望了住持的伤情,听说还昏迷着,便有些担心他头上的伤,遂打发人去请了大夫为其诊治。
这之后,李明达就站在原地缄默,再没有说话。没多久,李恪等人就赶了过来,得知事件平息了,便让地方官接手三家三人亲戚的状告。李恪对于李明达及时妥当的处置十分佩服,但还是嘱咐她以后切勿一人冲动出头。
随后,李恪了解了经过,也如李明达一般,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
“会不会跟你们要查的事情有关?”李明达问。
李恪迟疑地摇头,“倒是不像,这事儿但也奇怪,你说张、王、赵这三人,怎么就能一起腹泻?”
“来之前,张、王、赵这三人,两日前曾一起用过饭,一同腹泻的事,倒是可以如此解释了。”
“都是富贵之家,吃的东西还能馊了不成,怎的都闹肚子,还是太奇怪。”李恪叹道。
李明达:“我也觉得如此。”
李恪:“这件事我回头会属下细查,该就是一桩被人蓄意挑唆的小事情,让他们去查就行,你们倒用不着费心。”
李明达也有些弄不懂,这些人为何去为难一名寺庙里的和尚。可怜悟远住持年近六十,竟然受了这般多的殴打,也不知身体会如何。
李恪今见寺庙内并不安全,便要求李明达搬离,不许继续住在任何存有危险的地方。
李明达却不同意,“说好再此继续斋戒三日才有诚意,我怎能半途而废。”
“便回去斋戒,这庙内出这样的怪事,我必然不放心你。”
“有三哥的人保护,我在这还会有事?”李明达说罢,便对李恪轻柔一笑,请他不必管自己,“根本不可能出事,放心吧。”
李恪无奈,只好应承。随后就叫来了安州几名地方官,令其全权负责调查悟远住持与张、王、赵三家大户之间的问题。张、王、赵三家闹事的亲戚和家仆也都被带走了。
当日黄昏,天刚刚擦黑。
李明达正在烛火旁静心抄写经书,就得了李恪从庙外递来的消息。
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死人了,还是八个。正是李明达之前点着捞出的那八名以灰白衣男子为首的挑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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