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这才看到，顾青缇平日那些豪华的衣裳不见了，穿的只是普通的绸缎，满头珠翠也变成了平常的发带，一张脸上素净寡淡，却分外真实。

退却一身胭脂俗粉的顾青缇，容颜看着虽然没有从前那么妖媚，却平和温柔了许多。

“主人这是……”

月奴更疑惑了，难不曾顾青缇说的是真的，她真打算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

顾青缇温柔一笑，摸了摸肚子，道：“我知道你一定很震惊，我怎会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那是因为，我……我我要当娘了，我已经有了咱们的骨肉。”

什，什么，孩子？他，他竟然要当爹了？

月奴石化般的楞在原地，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他竟然要当爹了，他一个小倌儿，竟然也有当爹的福气？

无无怪乎他如此震惊，进了妙人坊那种地方当小倌儿，许多男子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为了能更好的伺候女主人，掌柜的会在他们的饮食里加入一种令人振奋的东西，他们虽然可以靠这样东西获得更多恩宠，却也失去了孕育后代的权利。

做了小倌儿的男子，能传宗接代的人少之又少，这也是月奴执着于找到清溪的原因，他不能让林家一脉断了传承，他已经做好一辈子无子送终的准备了，现在顾青缇竟然说，有了他的孩子？

这怎能不令他震撼！

顾青缇摸着肚子柔声说：“我有预感，这个孩子是我的山儿回来了，他一定是知道我十分想念他，才再一次回到我的肚子里，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这次，我想做个好母亲，我愿意放弃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一定要让他平安长大，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

月奴喏了喏唇：“也，也要带上小姐才好。”

是啊，还有崔令蔓呢，她除了对不起那个早夭的儿子，也对不起这个女儿。

顾青缇的眼中不觉涌起泪花：“对，还有令蔓，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生活，从前令蔓就多次劝我回岭南去过安稳的日子，她是个好女儿，是我一直不知道知足，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对不起她。”

月奴怔怔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相信小姐知道你愿意为她改变，一定十分欣慰。”

顾青缇擦了把泪，又笑了：“对，我愿意改头换面，她一定也是高兴的，还有你，你看看，高兴傻了吗？这么高兴的话，早点到母亲跟前提亲。”

提亲吗？月奴挠了挠头，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顾青缇同样难得羞涩，心头却是十分欢喜和踏实，她小声道：“我用最后的一点钱在城外买了个庄子，明日你就先搬过去住，到时候你只要说自己是个身家清白的小秀才，母亲保管不会拦你。”

寡妇再嫁的事也不是没有，只要那个人不介意寡妇嫁过人的身份，低调成亲，倒也算好事一桩。

闻言，月奴心里，竟也滋生出几分期待来，如果顾青缇真愿意为他生下他们的孩儿，与她过一辈子，倒也不是多难的事。

顾青缇见过月奴各种各样的模样，魅惑的，卑微的，倔强的，就是没见过他像这会儿一样，娇憨中还带点傻愣的，她轻声一笑，兀自端起那杯酒喝了一口。

“别……”月奴刚想说，既然身怀有孕了就别喝酒，但顾青缇却笑着拦住了他：“没事，这是最后一杯，敬那个糊涂的顾青缇，从从此清明，日后洗心革面，过上新的生活。”

如此一说，月奴也不好再拦，任凭她喝了这杯，与往事致敬。

月奴看着她，看着她慢慢的将酒杯放置唇边，看着她唇角扬起的笑意，看着她似乎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憧憬，看着她心满意足的饮下这一杯，终结了她所有一切的毒酒。

世间之事，许多都是注定的，一如顾青缇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回头了，可她从前放下的错误却没有回头路，本该对她来说是新的开始的时候，却也是她生命的终结。

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美好的时刻，也是最残忍的时刻。

喝完了，顾青缇还笑吟吟的问他：“我自作主张为我们的未来设想这么多，还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呢，月奴，你愿意与我携手一生，做一对平凡夫妻吗？”

月奴张了张嘴，那句回答还没说出口，就见顾青缇猛然瞪大了双眼，接着，像是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似的，她的脸一下扭曲，双手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着，口中断断续续吐出他的名字：“月，月……奴……”

月奴被吓到了，赶紧抱着她，手足无措的喊道：“你，你怎么了，主人，主人！”

顾青缇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瞳孔越长越大，还从口中喷出一口黑血，半刻钟之后，她用力瞪了几下腿，最终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