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再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盼望着快快地,长大成人。
进入禁军的第一个休沐日,林远山决定去千灯巷找晏尘水。
他年幼时在江南路的狐朋狗友基本失去联系,在小西山和西北军中认识的朋友又天南海北,思来想去只有后来在宣京遇到的这一位,可以一聚。
“林远山?”晏尘水来开了门,立时睁大眼睛,“哇哦”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这送一趟亲,变化也太大了吧。”
身量变得更高,身形更加宽阔,气质却由外放转变成内收。而通身装束则近乎朴素,再没有半点富家子的模样。
“你也变了很多。”林远山哈哈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说:“刑部衙门这么忙吗?”
“最近衙门里的事情倒不多,只是我有些私事必须熬夜处理。”晏尘水懒得和他互相对礼,直接让他进去。
四合小院里冷冷清清,西厢的房门大开着,晏尘水指着屋里一桌的小食,“随便吃。”然后蹬掉靴子跳到床上去。
林远山曾经在他这里齁到过,不敢笑纳太多,只拿了一块柿饼便坐下。
“你们回来快一个月了,你应该见过亲友了吧?”晏尘水盘腿坐好,没有急着继续翻卷宗,而是问对方。
林远山嘴里嚼着柿饼,虽然还是双层糖霜,但他已能面不改色地点头。
晏尘水十指□□,试探着说:“在你来之前,我正在处理的是另外的事。不过你来了,我就想起之前琢磨的关于去年江南水患的事。我且问你一句,你觉得太平大坝应该在那个时间垮吗?”
林远山拿着柿饼的手放到膝上,“你什么意思?”
晏尘水直接道:“柳从心不在,我没法得知他的想法。你呢?你和他亲如兄弟,你怎么想?”
林远山舔了下嘴唇,抿掉沾上的一点糖霜,“忘恩负义、背亲弃友的事,我不想;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我不说。”
“这话有意思,哪里学的?”
林远山挠了挠头,迟疑道:“礼部侍郎,王正玄王大人?”
“看来你们在北黎所经历的,远不止奏折里说的那些。”晏尘水啪啪鼓掌,“那我可以放心地直说了,在我看来,太平大坝肯定是有问题的。”
他顿了顿,看对方皱起眉,继续说道:“因为江南水患牵扯出了江南官府贪墨案,江南路从上到下半数官员被洗牌,而被押解进京的一应案犯都经过我们刑部判决行刑。我看过卷宗,从前江南一府两司主官到他们府上的总管,林林总总四十多条罪名里没有一条牵涉到太平大坝。且涉案人员全部止于地方,没有牵连到一名京曹官。”
“这案子从头到尾就讲究四个字,‘点到为止’,但我偏就觉得不应该仅此而已。”
“太干净了,反倒疑点重重。”晏尘水一面折身到床柜里找他之前誊抄的案卷,一面说:“工部那一大帮蠹虫,年年拿着大笔款项修缮太平大坝,若是丝毫没有偷工减料,贪墨工款,我是半点都不信。”
林远山安静地听完这大段话,忽然问:“真的是秦毓章要灭柳氏?”
晏尘水拿着一卷案卷,转过身来,沉声答道:“你应该说是,秦党。”
“对于站在崇和殿里的高官们来说,水患本身并不可怕,但水患若是因为他们贪墨工款、导致大坝修缮不力而引发,那问题可就大了。柳氏大概与太平大坝的账目牵连甚深,所以秦党才留不得。”
“秦党诸人,在五城兵马司一案里,就敢大批地撤换死囚。要一家商贾消失,不是很轻易的事情吗?”
林远山的脸上慢慢浮起悲哀的神色,再问:“你有证据?”
“有,但不够。”晏尘水低声道:“我爹曾说,他们御史台的御史,若是要弹劾某位官员,第一封折子没有奏效,那剩下一个月里无论递多少封折子,都是白费笔墨。如果真能参到痛处,一封折子一次上书,足已。”
他转了转眼珠,“你打算留在宣京了?”
前者点头:“禁军羽林卫。”
“戍皇城?哪一面?”
“暂戍南面,后头应该是轮换。”
林远山咂摸过味儿来:“你想让我帮忙寻找证据?”
“对啊。”晏尘水耸了耸肩,把案卷抄本递给他,“难道你不想让秦党倒台吗?小心些,就这一份,别沾上糖霜。”
林远山接过去,没有急着看,而是问:“我求报仇,你求什么?”
晏尘水的桌角一直摆着一本厚厚的《大宣律》,每当他看到这本书,就会获得无限平静。
他抬手抚过泛黄的封皮,由衷道:“我求律法执行,公正无私;律法之下,王子与庶民同位。”
厢房内寂静,林远山将剩下的柿饼塞进嘴里,手指在腰带上一抹,攥着案卷向他抱拳。
晏尘水抬臂叠掌,回以一揖。
“愿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可是我每年生辰许下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过。”在宣京内城西边的宅子里,秦幼合抱着膝盖,靠坐在廊椅上。
檐外阳光明媚,庭院里花繁草盛。顾莲子躺在另一头,提着酒瓶灌了一口,才埋怨:“那你就不知道换个好实现的愿望?”
秦幼合只当没听出怨气,不解反问:“如果能轻松实现,那我何必要许愿?”
“靠人不如靠己。”顾莲子嫌弃他,屈起一条腿遮住他的身影,借着醉意上头:“算了,你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想办法。”
秦幼合立刻坐直了,思量片刻,又起身跑到他脑袋旁边,蹲下去在他耳边说:“我还是不想和傅姑娘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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