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从崖壁入关的道路已经打通,正面战场上的南越人士气大振,冲杀更加凶猛。
顾横之把守关楼正中的位置,不时照应左右,间或下达一些简短的指令。
但渐渐地,他不再有命令可下。
因为弓箭和□□都射光了,能砸人的东西都砸光了,甚至有军士情急之下把火盆也扔了下去。然而铁甲不易引燃,被南越士兵互相挤压一下,火便灭掉了。
到最后,南方军就只能与南越人贴面厮杀,以性命换性命,用尸体来阻碍南越人冲上关楼的脚步。
他们不知道南越来的士兵有多少,但深知己方只有千人,战斗持续越久,他们对于战斗的结果就越是绝望。
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畏死。
顾横之说:“握紧武器,不要害怕,不要躲避;打倒敌人,杀死敌人,才有活路。”
他顶在最前方,所有部下都追随着他。
黑夜越来越深,天幕也似越来越沉。goΠъ
剑门关内外仍在战斗着的军士已经闻不到血腥,感受不到疲惫与痛苦。
浓重的绝望蔓延之下,所有将士皆存死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点雨滴落到剑门关的将旗上,接着两点、三点……
一场冰冷的秋雨忽然瓢泼而至。
雨水驱散雾气,将崖壁变得湿滑;雨帘密织之后,不论山上山下,半丈外皆不识人形。
杨将军杀掉最后一个从栈道偷渡过来的南越人,踢开尸体,举刀向天高喝:“天不亡我顾家军!”
没有友军在关内配合,没有箭雨压阵,关楼正面的南越人也不得不暂时撤退。
所有活着的军士都仰头迎接这场甘霖,张大嘴巴接够了雨水,湿润了喉咙,一齐撕声怒吼。
天不亡我!
顾横之依然站在关楼上,那杆白虎旗底下。
他的双臂发麻,双手颤抖得握不住长枪,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声音沙哑但依旧沉稳:“救治伤者。”
军士们骤然松缓下来,先前被麻痹的疲累与痛楚都涌上来,但能行动的都行动起来,从遍地的尸体里刨出还有气息的,进行简单的救治。
至于死者归置,实在无法顾及。
关楼上的伤患尤其多,楼里房屋安置不下,不得不放到了外面。
顾横之派人回营寨拿油布,但两里路说近不近,雨却迅速地大起来。他想了想,拔出将旗,取下那面绣有白虎的旗帜,张起来,做雨棚为伤患们遮雨。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让旗子破了不少小洞,在底下遮雨的军士们却自责不已。
将旗就如生命一般珍贵,他们没有保护好它。
顾横之又找来幸运没被损坏的小旗,盖住将旗上的破洞。
他说:“它在我心中,永远崭新,永远飘扬。”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沉着;但其间蕴含的力量却越来越强,仿佛永不枯竭,令闻者忍不住泪流满面。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杨将军狠狠眨了眨眼睛,糙老爷们儿流什么马尿,不合适。
除了完全失去作战能力的人被送回了营寨,剩余的人都留在关楼这边。
“等这场雨停。”顾横之回答。
所有将士便都期盼着这场雨下得再大一些,再久一些。
然而上天的眷顾终究是有限的。它给了剑门关的将士们一点希望,很快又将希望收走。
雨势随着黑夜一起退去,东天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只剩丝丝小雨。
军士们不必命令,便重新进入战备。
顾横之则把将旗拆下来,装到旗杆上,重新插好。
山风一吹,旗上白虎便重新舒展,上面的血迹、锈迹与尘灰都被雨水冲刷干净,重新变得干净而威严。
他望着旗帜,说:“死守,守不住。”
将领们围着他,一名伍率问:“公子可是要出关迎敌?”
杨将军立即接话:“公子,不能出关!”
剑门关的地势,本就是出关容易,回来难。更何况是这样的境地,南越人一定也等着雨停,进行最后最猛烈的冲锋。
出关迎敌,就是有去无回。
“按朝天关到剑门关的路程算,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大小姐就到了。我们再撑一撑,或许就能等到援兵了啊?”杨将军手足无措地劝道。
“来不及了。”顾横之摇头,“只有将南越人的正面部队阻挡在关楼外,才能拖延时间,等到铮姐来接管剑门关。”
若是还在关楼接战,一旦被击溃,剑门关就会被南越人迅速攻占,进而占领他们的营寨。火棘岭山高坡陡,极据地利。若是被南越人布防,哪怕顾元铮率兵赶到,不再经过一番血战,也很难拿回剑门关。
但若能将南越人的正面部队挡在剑门关外越远的位置,就越能拖慢他们占领剑门关的时间。哪怕还有小股的南越人从崖上栈道切入,顾元铮一到,凭借兵员优势,就能够迅速收割他们。
“哪些人,愿意随我出关?”他环视关楼上下,粗略点数只有三百余人。
然而这三百余人中的绝大部分都站起来了,剩下的多是腿脚受伤,不便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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