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醒来时,我们六个置身于先前在望远镜中看到的那些铁甲怪船上,但每个人的手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而最开始在营地被弓箭射死的两人,此时竟被扔在我们面前的甲板上。杜志发醒来,看到跟他几乎是脸贴脸、面对面的死尸时,吓得尖叫起来。
这时走来一个鬼卒,仍然是戴着半脸面具,照着杜志发一脚便踹过去,说:“给老子闭嘴。”这话一说,我登时愣住了,心想:“他们竟然跟我们说一样的话!”
这简直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郭美琪紧挨着我,这时也低声说:“他们讲中文?!”
等那鬼卒走开后,我说:“这倒奇怪了,他们生活在这片地底世界,却跟我们讲一样的话。”杜志发挣扎着挪到我们旁边,盯着那具尸体,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死人也搬上船?”
郭美琪说:“我突然想起来,沉船坟场的船上,没有一具死尸。难道,都被他们带走了?”
赵金生啐了一口,说:“这他妈都是些什么怪物?”
“鬼卒咯。你没见他们刻的碑上写着孽镜台吗?老梁猜得没错,这帮人是按照阴曹地府来建造这里的,那他们自己当然就是地狱中的鬼卒。”
杜志发这时稍微缓过了些神儿,摇着头说:“老梁啊老梁,咳,从那么高地方跳下去,估计粉身碎骨了。对了,宣哥,你为什么缴枪投降了?”
我没好气地回道:“那你为什么缴枪了?”
“你领头地站在第一个,你都放下枪了,那我就跟着放咯。”
我说:“这帮鬼卒不想杀我们,否则在洞里时,一露面肯定射箭了。既然跟我们对峙,那肯定不会杀我们,另外开枪也抵挡不了多久,与其开枪逼得他们射箭,最后我们死在那里,倒不如这样。”
赵金生说:“未必不会杀我们吧。说不定要活捉,把我们当成唐僧肉,放到蒸笼里给活蒸咯。”
“闭上你的乌鸦嘴。”杜志发说。
船开出去很远后,海面上突然开始汹涌起来,我们几个直起身朝外看,远远望见沃焦岛四周又开始火山喷发,一幅地狱火焰的场景。而鬼卒们的几条船,此时已经离开得足够远。
郭美琪说:“幸亏咱们没有自己造船,这海底火山的喷发,并不是像梁丕预测的一个月一次,这才过多久,就又爆发了。”
我皱着眉头说:“你们觉得奇怪吗?这些人刚上岛,只是去了一趟那个怪湖,然后就离开了。现在一离开,沃焦岛就开始火山爆发。”我咂咂嘴,“似乎,似乎他们是算准了火山要喷发才过来的。”
杜志发说:“这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直觉是,就是因为那片湖。老梁不是说湖里的微藻是这些人倒进去的吗?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倒这些微藻为什么要赶在火山喷发前,我就不懂了。”
不知道驶了多久,也没有白天黑夜可供参考,鬼卒船队缓缓开进了一处v形港湾后,我们被赶下了船,在几名高大强壮的鬼卒看守下,上岸朝内陆走去。
从踏进山地区域的那一刻起,就仿佛进入了真正的无间炼狱,这些山石漆黑坚砺,虽然没有树木做掩映,但山体起伏连绵不绝,光线更是暗了一个层级,六个人,加上从船上下来的鬼卒看守,就如同几只在山岭间爬行的蚂蚁。
很明显,这里就是当时我在沃焦岛爬到那棵树顶时,远远望见的海那边的陆地阴山。
几个看守骑着一种极为怪异的动物,大小如马,头却像是骆驼的变异恐怖版本。我们每两人被绳子拴在一起,跟在其中一名看守后面,拖拽着朝前走。
杜志发冲着前面大喊:“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前面的鬼卒这次竟然回了话,说:“很快就知道了。”
一路上经常会有山坳形成的水塘,且水质清纯透彻,只是里面无鱼。整个山区似乎毫无生命迹象,当我们六个被拖拽得踉踉跄跄、精疲力竭,几乎再也迈不动步子时,众人踏上了一个山头,放眼前望——整整一座山体上,布满无数大大小小的洞窟,透出幽冥鬼火,而自山腰开始,便有数条鬼雄的石质阶梯,从四面通向上部的黑暗宫殿。在紫黑色天空的背景映衬下,这座阎殿显得阴森、恐怖却又宏伟,甚至从中隐隐传出令人胆寒的凄厉尖叫和滚滚闷雷之声。
先前说话的那个鬼卒,再次开口:“这是三殿阎王的黑绳大地狱,你们在此,会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我们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同时觉得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没等我们言语,鬼卒再次拉着我们前行,穿过两座山间的山门,来到了这座谷中的鬼城——第三狱。本以为可以有一点儿喘息的机会,谁知紧跟着而来的是,我们一行六人,被绑在了山谷中心、阎殿之前空地上立着的木杆上。
这时我想到杜志发骂赵金生乌鸦嘴,现在看来,赵金生确实他妈的是乌鸦嘴,照这么下去,还真有可能被人当成唐僧肉给放进蒸笼里活蒸咯。
蜂窝般的巢穴中,开始陆续走出一些鬼卒,这些人倒没有戴半脸骷髅面具,穿着打扮说不清是哪国风格,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勇士装扮。而且这些鬼卒长得跟我们几乎一模一样,是实打实的人类模样,并且还是亚洲人种。只不过他们的脸上,涂抹着一些黑色、红色的油彩,更加显得骁勇骇人。
杜志发徒作挣扎了一番,惊恐地说:“他们想对我们做什么?不会真的挖眼、刮骨,然后再转到下一狱吧?”
周围乱糟糟一片,鬼卒们叽里呱啦。
郭美琪问:“他们在讲什么?为什么光绑着我们,不动手呢?”我侧耳倾听了片刻,说:“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过来。还说什么十狱阎殿就要开张了,我们是东岳大帝先收进来的几个亡魂,以后还会有大批亡魂到来。”
郭美琪说:“东岳大帝?东岳大帝不就是黄泉村阎王庙里主祀的那个神吗?”赵金生骂道:“这帮人在地下待的时间太长,都待得脑袋坏掉了吧?说我们几个大活人是亡魂?还真把自己这里当成阴曹地府了?”
杜志发说:“老赵,赶紧跟他们说说,就说我们不是鬼魂,我们是活人呀!”赵金生说:“别他妈喊我老赵。你自己难道没嘴,要我喊?”过了会儿,他扯起脖子喊起来:“谁他娘的是管事的?放了我们,我们是地上的活人!我们不是死人,不是鬼魂。放了我们。”
这几句话如果是在地上喊出来,被人听到,肯定会被认为是疯子和废话,谁没事会把活人当鬼魂,这还用得着你自己去强调吗?我猜没人会蠢到指着大活人说——这几个是阎王爷新收的鬼魂!当时我在一旁听赵金生喊着这些话,只觉得蛋疼无比,蛋疼到肝儿颤,简直是天下第一号不可思议的蠢事,另一方面却也真的心惊胆战,因为如果置身那个被鬼卒包围的山谷,你就会感受到,他们真的相信这里就是阴曹地府,他们是替阎王干活的鬼卒。他们是鬼卒,而我们是亡魂,并对此充满了一种狂热的偏执,似乎这群人就是靠着这么一种信念,才能在地底活到今天。
这种疯狂、偏执的情绪,是我们六个人都能明确感受到的。
赵金生喊了许久,但是周围没有一个鬼卒搭理我们,他们只是用一双双血窟窿似的眼睛,盯着你、打量着你,同时露出一种期待已久的渴望,就像是屠夫正一边磨刀霍霍,一边迫不及待地望向猪羊,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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