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以来,迭据士民奔走相告。导河一带向为彼族根据之地,上下五堡,皆有应门之募,丁壮络绎,日日不绝于道,居民惊惶,妇孺转徙……彼族握政,吾无将无噍类,大祸即在目前。夫以左文襄公(左宗棠)之雄略,挟其戡乱余威,经营有年,仅能幸免,无事茍且相安,共和以来,有拟以回制汉,兵权滥假,遂令八镇中回族已占其四,且各挟其诛,求无厌之野心,对上收赋税,敲剥掠夺,惨不忍闻,每岁卖儿鬻子以供苛敛者,不下数千家,此皆事实,无可讳言。……现闻西军屠兰,甘省军民无不愤然……
如若不行国断之事,在甘汉族永无覆有立足之地,而陇上数百万余无告之民,将听若辈束缚宰割。……洪涛行此等果断之事,实为陇上数百万汉民谋得生权,而不得已为之,但甘肃汉军皆洪涛之令行事,军法严酷兵卒不敢违之,洪涛自知罪孽深重,愿自缚以上军庭,以正军法国律。”
几十分钟后陆洪涛请罪电报摆在司马面前,仔细看了几眼电报,司马面无表情的将电报放在金属盘点火烧为灰烬,随后把灰烬倒入一旁的垃圾桶内,似乎从来没看到电报一般。
站在一旁的杨永泰显然没想到主任竟会这么做,这封等于证据的电报被销毁,陆洪涛在河州所做一切都会和西北撇不开关系,现在西北上下正在为另一个大计划做准备,万一……。 “主任,这……”
司马严厉的瞪了一眼杨永泰, “畅卿,振武军统领陆洪涛发电,攻克河州后,于河州发现万人坑,西军暴戾可见一斑,当年白彦虎起兵灭汉杀尽妻儿老少,今日马安良起兵竟行当年白彦虎之事,杀尽官兵妻儿老少,以绝后路,其禽兽之心可见一斑,只恨此等之人竟留至今日,扣以官兵之名达数十年。”主任眼中冷意让杨永泰心头一颤,随即明白,作为边防公署秘书长,杨永泰知道自己的责任,既然主任敲定一切,自己的责任就是进一步完善。
“主任,我们是否需要去电陆统领,现在卫生署正抽调力量前往兰州处理死难平民,并无多余力量投入河州,而且河州多为腐尸,虽说现已晚秋,但天气仍然燥热,为避尸毒伤及无辜民众,是否应用火油焚烧腐尸,然后集中安葬,以免尸毒伤及无辜。另将西军暴行尽传河州,还有命令查找目击证人,联合议会需要就河州惨案召开听证会,毕竟此等暴行几不亚于兰州惨案。”司马对侃侃而谈的杨永泰满意地点点头。
“照你说的办吧!告诉张默,我要全世界眼睛盯在兰州,至于河州最好选择遗忘。”在西北这间办公室中,随着两人间的谈话,所有一切划上一个句号,发生在河州那个小地方的 “小事件”註定会被遗忘。
当飞艇飞抵兰州城上空时,飞艇内几十名记者隔飞艇窗面带悲色的望着在黑暗中仍然闪烁火光的兰州城,所有人说不出话来,一些女记者想象兰州城内惨状,只知道抱头无言哭泣。像过去一样,当兰州战事稍定之后,舆论咨询委员便通知驻西北各报社国内外记者,可随卫生署防疫人员一同抵达兰州。
当飞艇稳稳悬停在兰州城上空,伤心过后的记者,明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将伤心深深埋藏在心里,纷纷隔着舷窗用相机、摄影机从空中俯拍这座满目创夷的城市,甘肃省省会,中国西部最大城市,一个不断闪烁火光的城市。
一个多小时,待另外几艘飞艇防疫人员带着器材下艇后,记者们搭乘的飞艇在涵道式发动机作用下,稳稳降落在黄河边开辟的降落场上。艇上记者默默清理携带的器材。上飞艇之前,各家报社就告诉记者,至少要带上多部相机和成箱胶卷,对他们也只有一个要求,把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拍下来,告诉国人,告诉世界在兰州发生了什么。
当记者们下艇时,天色已经接近拂晓。一下飞艇,记者们看到表情沈重的边防军士兵,脸上带着悲意,根本看不到一丝胜利者的笑容。这时走过来两名军官是司令部派出的新闻联络官员,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军官,那名挂少校军衔的军官打量一下眼前的记者。
“我派了一个排保护你们安全,不要离开他们保护,城里还有残匪尚未肃清”然后浑身血污的军官一言未发就要离开。 “长官,请问兰州有多少百姓弥难,还有……”一个记者连忙跑上去就要采访,结果被那名军官狠狠瞪了一眼。 “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上帝!这……这里是地狱!”还未进入城内,一个外国记者便被眼前一切惊呆了,遍地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少年、最为恐怖的是在尸堆间竟然还有婴儿,街道两边到处是抱着尸体嚎哭的民众。所有记者纷纷强忍内心的恐惧和悲痛用相机、摄影机记录下城内的一切。街道上被各种燃烧后的气味充斥,其中掺杂尸体被烧焦的恶臭,让人翻胃的气息,死亡的气息,以至一些记者当场就吐出来。记者们连忙取出部队为他们准备的口罩,即便如此都无法掩饰空气中烧焦尸体的恶臭和怪异的肉香。 “噗!”走在街道上洼处的记者们发现自己鞋子被血漫过,行走在尸海中的记者感觉头晕目眩,整个城市到处都是被斩碎的尸体,血水把街道染成黑红色。
“这不是一座城市,这是地狱!是人间地狱!究竟是多么残忍的人才会做出即便是撒旦也会感到恐惧的罪行。”拿着相机的克伦.艾加喃喃自语,他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他宁可相信自己是在做噩梦,如果可以的话,克伦绝不愿意亲自来到这个地狱之中,在这克伦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记者感觉自己脚下的街道显得泥泞,所有人都明白泥泞是什么,是血,是踩在凝固血液上产生的错觉。 “这……这是什么?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去制止!”克伦看到远处一群男女老少正在撕打一个平民,那个躺在地上的平民不断发出惨嚎,连忙用生硬的中文问身边战士。
“制止?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 战士冷眼撇了眼身边的洋鬼子。 “看到路这竹枪了吗?你再仔细看看尸体身上的血洞!” “竹枪?血洞?”克伦诧异的看着路边尸体,果然很多尸体身上都布满血洞,再看一下路边成堆竹枪,削尖的竹尖上沾满血液。 “这……这是他们干的?”克伦不可思议道,显然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克伦并不知道几十年前这些人的祖辈曾用竹枪和大刀杀死上千万人。这时一个倒悬的尸体吸引了记者们的目光,那是一个高高悬起在树上的女人。在那个赤裸倒悬的妇女尸体上布满大小各异的血洞,她身上的血早已流干了。
坐在书房内的孙中山目光紧锁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数十份国内报纸几乎都用全部版面报告兰州屠城案,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让人心颤的文字,大半个兰州变成人间鬼城。所有报纸用全版报道兰州屠案,这是共和以来中国第一惨案,近七万平民被屠杀,报界会大肆报道不足为奇,但此时《共和时报》上一篇评论员文章吸引了他的註意。 “兰州屠城谁之过?”文中把矛头直指北方政府。
在笔者眼中正是北方政府对西北的敌视,和其后的无能导致兰州屠城惨案发生,北方政府必须要为兰州七万弥难同胞负责,除了文中引用大量详实电文外,最后提议国会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兰州惨案,同时号召凡有良知之议员必提请弹劾总统、总理二人。
“段合肥和黎胖子这次有难了,七万民众之性命,他们不给天下一个说法,只怕全天下全找他们要个说法,只怕中国将再入多事之秋,先生,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可以利用此大好时机,联络西南革命志士,发动再次革命。”胡汉民阅读报纸上《兰州屠城谁之过》文章后,眉头舒展开来,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机会?这一次只怕连西北都绝不会善罢干休,如果西北联合议会适时插手,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西北距京城一步之遥,西北大军可朝发夕至,现在山西同样隶属西北,再加上甘肃,一旦西北决定以兰州之事进军中央,国内无人能挡西北强军脚步,一夜之间,长江以北将尽为西北所控,不仅仅是江北,包括西南诸省也会……不要忘了,西北军总指挥是蔡锷,而且西北军还有几十个精锐师在那摆着。”
朱执信面带忧色嘆道,兰州一事对国民党而言绝不是机会,一旦西北控制中央,必定会加强中央权威,北方政府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西北做不到,一年之中,西北军以卫国之名编练数十师旅,只需投入半数即可横扫中国,中国无人能挡。
“执信你未免太过担心了,虽说西北强势,但别忘了各省督军绝不会坐视西北军侵吞全国,加强中央威权,没有人愿意交出兵权。西北控制中央后,如果想像段合肥一样,以武力统一全国,只怕会酿成兴国皆反,乱局一现,对先生和我党革命反而更为有利,西北军精锐尽陷俄国,在国内不过留守新兵部队罢了,不足为惧。”
对朱执信的担心胡汉民并不讚同,毕竟自清末起地方各省早已尾大难甩,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可解决。而更为重要的是,朱执信得知,西北军精锐根本不在西北,而在俄国,俄国早已成为西北的泥潭,根本无法抽身,西北在俄国倾註太多的精力和金钱,俄国人会拖住西北。
“有利?十八省督军可与俄国相提并论?各省省军谁能阻拦西北军进攻,西北军精锐是在俄国,可别忘了西军之鉴就在眼前,西北军新兵现在也训练了少则数月,多则年许,再则段合肥何时得到民众支持,不要忘了一点,国内各省实业界与西北同气连枝,他们做梦都愿意西北入主中央,将西北之政推行全国,而从南洋到欧美,西北早就赢得华侨支持,我们现在于南洋募款都尚成问题,南洋百姓宁可少吃一顿饭也愿意支持西北军,现在南洋华人至少不用低头走路,是为什么?是因为西北军几乎打败了俄国。”
朱执信冷看了一眼胡汉民,现在时局和数年前完全不同,过去有先生旗帜在,国民党尚可赢得广泛支持,可现在……中国人早把希望寄托于西北,西北的工业、西北的军事、西北的科技、西北的福利,当国民党或其它党派理论还停留在书本上的时候,西北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中国应该选择什么。
随着两人辩论,眉头时舒时皱的孙中山突然抬头询问正欲接话的朱执信。 “执信,西北军会不会入关?” “会,一定会,先用舆论造声势,以势逼人是西北惯例,只要声势造够了,他们就会挥师南下。”朱执信异常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