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炮弹落在街道中央,火球在街道中央扩张开来,浓烟滚滚。灼热的弹片和石子横飞,附近的房屋像地震一样摇晃不止。刚为伤员包扎好伤口的加美,刚一直起腰, “嗖”的一声,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耳边飞过,随后救护站内响起一声清脆玻璃破碎的声音。加美一扭头,靠墻的桌子上一个玻璃瓶被什么击碎了。出于好奇,加美走过去,借着昏暗煤油灯光,可看到托盘玻璃碎片间有一块黑色金属片。于是加美用手指碰碰它,感觉仍然烫手。
今天上午,城市上空,更多的是飞机嗡嗡声,9点下起大雨之后,取代它们的是炮弹的呼啸声。拿着灼热的弹片,加美听着伤兵痛苦呻吟,看着满地血污,不禁迷茫, “为什么要打仗?”
救护站大门处一片嘈杂,又有一批伤员被送来,在抬担架来人群中,加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加美惊喜的跑过去。加美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今天上午第七师团长下令大连城内所有日本男人都需要拿起武器保卫关东州,作为满铁沙河口机车厂工程师的哥哥也被征召,而加美也在哥哥走后到医院志愿当护士,没想到这么巧。
“加美!”后腾森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妹妹。从周子水撤回来之后,后腾心中没有一丝侥幸逃生的兴奋,充满是对未来的担忧,尤其是对妹妹,父母将妹妹交给自己照料,而现在……。 “加美,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如果……你一定不能随他们一起撤退知道吗?你是护士,要留在医院里,中国军队不会为难你的。”
抱妹妹后腾轻声交待道,在周子水前线的经历告诉后腾,大连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在前线看到陆军士兵喊着 “班哉”试图和中国战车同归于尽,后腾没有热血沸腾,反而让后腾意识到,人力绝不可能战胜钢铁,帝国败局已定,绝不能为了这场註定失败的战争,赔上妹妹的性命。
“哥哥……”加美不解,为什么哥哥会……? “加美,快来!”这时医护所内传出卫生兵的叫喊声。 “快去吧!加美,记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后腾也在同伴催促下离开医护所。加美望着哥哥的背影,心中产生不祥的念头,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哥哥了。
“加美护士,快过来!”医护所内再一次响起卫生兵的喊声。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加美大声应道,然后跑了过去。见护士过来后,满头是汗的卫生兵指指旁边的手电筒: “拿手电筒照明。” “嗨”加美连忙拿起手电筒,朝伤兵后背照去,看着大弹片划开的血肉,加美胃中不住翻腾。卫生兵摇摇插在伤兵背上的弹片,那个伤兵呻吟几声便晕了过去。
卫生兵想拨出弹片,但没有成功。军医走过来,从一旁取出手术刀把弹片周围的肉切开,卫生兵第三次拨动,加美手颤抖起来,电筒也随着晃动。 “别晃!”军医严厉的说。几十秒钟后,他取出一块又红又黑的弹片。军医并没给伤员打针,卫生兵含一口冷水,朝伤兵脸上喷去,随后昏迷的伤兵发出虚弱的呻吟声,此时加美已经吓得冒出冷汗。
从城外运来太多的伤员,救回一个,还有更多的伤员在排队等候。接着军医走到腿部受伤的伤兵前,并递给加美一把剪刀, “把他的裤子剪开。”加美发现那个人的腿扎着浸透了血的绷带,紧紧粘住伤口,她轻手轻脚解开绷带,生怕触痛伤兵。 “护士快点,别磨蹭,知道吗?”护士磨磨蹭蹭的动作让军医颇为不满,一把将加美推到一边,自己动起了手,语气也严厉许多。
“如果你见了伤口怕,可怜伤兵,生怕伤害他们,那你在这就没有用处。这里是战场,不是民间医院,我们还有很多伤员要救治。还有你,要像个武士一样,知道吗?”被军医粗暴的动作弄得疼痛难忍的伤员咬紧牙关,尽管满头是汗,但尽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在军医紧拉慢扯下,绷带解开了,加美看见伤口处被打碎的骨头,血从伤口涌出来。
“这只脚没用了,我们要切掉它。”检查了一下伤口后军医摇摇头,随后用剪刀扎扎伤员的脚, “有感觉吗?” “没有”伤员绝望的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有知觉的。”军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很高兴自己猜准了。 “护士,把肉剪开,不要磨蹭知道吗?动作越快,他受的痛苦越少。”加美咬紧牙关把伤口周围的碎肉剪去,尽管头皮发麻,但想到军医的申斥,加美不敢怠慢。每剪一下,伤员就全身发抖,额上冒出油腻的汗珠。
终于,加美做完这件事,一旁极不耐烦的军医转脸问一旁的卫生兵, “现在就动手术,还有多少麻药?” “只剩五盒了。” “那以后再给他治。”想了一下军医作决定。 “把伤口盖上,护士,还是用他的绷带。”加美难以置信的用那块满是血汗的绷带包扎好伤口,伤员随后被抬到一边。加美忍不住想,为什么不给他换条绷带或现在做手术?
“护士,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干了?”疲惫的军医看了一眼加美。本来就没有多少信心,这么一来,加美心中最后一点信心也全消失了,此时加美希望能碰到个轻伤员。一个新伤员被抬进来。加美咬紧牙关,勉强把绷带解开让医生检查伤口,每做一次,她就觉得容易一些。在忙完后,加美看了角落里那个小腿被打碎的土兵,便鼓足勇气,提醒医生给他做手术。
军医一楞, “我全忘了,现在就给他做手术吧!”随后军医便命令把人抬上 “手术臺”,这三字使加美的心激烈跳动起来,担架被放在两个木箱上,卫生兵端过一盘器械。首先在病人背上打针,麻药一生效,医生便熟练的用手术刀把骨头周围的碎肉剥去。手术刀在光线照射下闪闪发亮。随后,卫生兵用小锯开始锯骨头,锯下不少骨粉,剧烈的痛苦让伤员不断呻吟。
“振作点,战士,一会儿就完了。”卫生兵鼓励他说。片刻后,对加美来说非常漫长,骨头锯断了,军医开始修剪碎肉,从断口喷出一股血,军医想用钳子夹住血管,但却滑掉了,在晃动的灯光下,他无法找到血管。加美忙上前: “医生,我能夹住它。”军医一言不发把钳子递给这个年青的护士,加美很快就把血管夹住。军医接钳子,她便用麻线紧紧把它捆住,随后军医象个熟练的裁缝那样缝了几针,敷上纱布,包扎好,然后又给伤员打了一针。
“非常感谢您。”那个士兵用耳语般微弱声音道谢。 “知道吗?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麻药了。”忙完一切的军医在走到一头是汗的加美身边声说道。军医的话让加美一楞。 “而战争,今天不过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