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有巧克力吗?”布鲁姆街道上,一个五六岁褐发小女孩大胆的冲街边士兵打招呼。“梅瑞斯,对不起,长官。”女孩身旁少妇紧张的一把拉过小女孩,连忙朝路边士兵深鞠一躬,肩膀微微颤抖,清丽的脸庞中带着浓浓的恐惧。“嗨!梅瑞斯,你好。”坐在路基上的李海生站起身,和大胆的小女孩打招呼,同时摇摇头。
“我没有巧克力了,不过还有几块糖果。”李海生变魔术般,掌心中多出几颗牛奶糖,脸上带着微笑。中学时选修的英语,在这里派上用场。“谢谢你”大胆接过糖果后,小女孩礼貌的道谢,全然不顾母亲的恐惧。“拜拜,我们还要做礼拜,您来吗?”觉察少妇的畏惧,李海生旋即明白原因。
自从部队攻进入布鲁姆,小城中市民表现异常,并没有表现出得到解放的欢喜,反而对“占领军”充满畏惧。“当然,如果你母亲同意。”李海生点点头。与大人畏惧不同,小孩把中国士兵视为圣诞老人,他们身上大都带有糖果、巧克力,因而城里每个小孩都对中国士兵充满好感,尽管长相与日本兵区别不大,但友善慷慨却并非日本兵所能比拟。
“长……长官,当然,如果你愿意。”少妇已经没有先前的紧张。街对面就是一座教堂,今天是礼拜天,已经有很多人进入教堂。进入教堂后,李海生并没有与少妇和女孩一起,而是在教堂后面空闲的长椅上坐下。教堂窗户玻璃在两天前激战中被打碎,在教堂里可以感觉到海上刮来的带腥味的海风。
此时,礼拜议式已经开始,教徒在风琴伴奏下,唱起圣歌,妇女和儿童尖细的高音,压倒了风琴和男人的声音,声音显得娇气。同样是信徒的李海生跟着唱起圣歌,内心逐渐平静。军队中,李海生找不到牧师,国防军为士兵准备周全,大方到每月会配发两打避孕套,但却没有牧师、僧侣、道士。显然国防军高层认为,士兵生理安慰比心理慰藉更重要。
更何况在军队中,牧师或僧侣、道士作用非常有限,即便信徒也不可能从得到安慰。李海生可以想象,如果部队中有牧师,自己跑到他面前说:“神父,我杀了人,犯了罪。”牧师一定会拍拍自己的肩膀,大谈军事条令,最后结束时,让自己回部队擦枪,这才是随军牧师的作用。
海风把神父的长发吹起,神态庄重的神父,唱完圣歌后,开始布道。不过,李海生并没有理会布道词,只是註视着神父清瘦的面孔,透过破窗,阳光映在他脸上,平添几分神圣。神父声音低沈、柔和、亲切,声音中并没有传教士的职业热情,仿佛从心灵最深处向上帝和信徒发出吶喊。神父的声音摆脱了教条和礼仪,是真正教徒的呼唤。
“爱是基督的话,它是一视同仁的,不容许自私的,不容许不同解释的。基督告诫我们:爱我们的邻居,像爱我们自己;爱我们的敌人,像爱我们的兄弟,意思明明白白,犹如衡量我们行为的天平砝码。”神父的布道逐渐吸引了李海生的註意。
“今天,在信徒中间,我看到来自远方的士兵。”李海生此时方才註意教堂中有几十个国防绿的综迹。“我知道他们有权利问:什么是士兵的爱?士兵怎么听从基督召唤?士兵怎么爱他的敌人?我是回答是:杀人的时候,应当宽容,应当觉得悲伤,应当感觉在犯罪。
当你杀人时,应当感到懊悔和悲伤,在内心中装满宽恕。你杀人不是出于报覆,因为报覆的权利不属于你,而属于上帝。你杀人的时候,应当意识到你杀的每个生命都会使你自己的生命更加可怜……”神父的声音非常低沈,带有悲天悯人的深沈,语速不快,使李海生勉强可以听懂他的布道。
“孩子们,或许我们需要和杀人犯搏斗,但却不能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我们不要把敌人变成鬼,最好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弟兄,如果我们的手里握着我们吹嘘的上帝武装,我们应记住,它是用贵重的钢铁炼成的,不容许成为血淋淋的屠刀。”神父顺了口气,身体微微颤抖,用慈善的目光从信徒身上扫视。
接着他带领信徒祈祷,并唱起最后的圣歌。可是李海生并没有去听,神父的话让他对周围的人和百公里外的敌人,对一切活着的人和註定死亡的人,产生一种隐约的温情。神父的话甚至让产生希望,尽管在内心深处,他并不讚同神父的话。作为军人,李海生註定要杀人,也会成为敌人的靶子,根本不可能按照神父的愿望严格遵守基督徒的道德标准。
“阿门”结束最后一曲圣歌,神父说道。“阿门”信徒齐声应和。李海生走出教堂,一些满面笑容的战友被孩子围住。军官要求,除去正常宣传,国防军官兵要尽一切可能取得澳大利亚人的信任,从孩子开始。走到门外的神父神色严肃的跟信徒一一握手,信徒经过他去吃定量的圣餐。微风吹拂神父的头发,李海生发现,苍老的神父双手颤抖。
等信徒们散去,神父对门旁的中国士兵点点头,然后紧握李海生的手。神父的手干瘦的皮包骨头。“欢迎,欢迎你们来到这里。”神父打量李海生身上的制服,“我上次看到这身军装时,是二十年前,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身军装。”“先生,你去过中国?”李海生惊讶的看着老神父。充满诧异。
“年青的时候,我曾去过中国。”神父回忆。“上帝保估,孩子,可怕的日子过去之后,上帝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回到亲人身边。”神父祝福道。“我会为你的安全祈祷,孩子。”“谢谢你,神父。”李海生连忙道谢。“孩子,相信很快,布鲁姆的人就会知道,你们是一支友善的军队,所有人都会为你们祈祷。”
回到兵营时,李海生接到电报,电报是五天前从家里发出的。他用颤抖的手拆开电报,待看清电报上的内容,顿时激动的双手颤抖,语无伦次。“我做爸爸了,我有儿子了。”突然李海生放声大叫,在兵营中挥舞电报,展示自己的快乐。
酷热的骄阳下,筋疲力尽,痛苦不堪的小泽男和村吉太郎,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地平线出现一辆汽车,汽车很快驶过来,车后扬着红色的尘土。小泽男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瘸慢慢走到道路中央,喘着粗气望着越来越近的吉普车。小泽男脑门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左手柱着一根拐杖。
村吉太郎虽然站起来,但他并没有和小泽男一起走过去。汽车朝他们疾驰而来,车的喇叭声越来越大,在红色荒原上回荡,站在路中央的小泽男岿然不动。吉普车停下来,车上坐着几名军官,车刚停稳,军官便站起来,气势汹汹的斥责两名没有规矩的伤兵。
“我想跟为首的军官同志谈谈。”站于路中央纹丝不动的小泽男冷静的说,语中坚定无庸置疑。“下士同志,我是指挥员,请说。”车上的中校打量挡住路的下士,无奈的说。“我们要去纽曼。”“纽曼?”“我们要见上原元帅。”“下士同志”中校愤怒的斥责,“元帅我们都很忙,请立即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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