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淹死。”李瑞喃喃道。“打从来到俄罗斯,我就知道一定会碰到河,我不会被炮弹炸死,也不会被子弹打死,反而常梦到被淹死。”“我可以托住你阿瑞。”肖强拍拍李瑞肩膀,“放心,我绝不会松手,就像阿当。”“我会淹死,即便没俺死,也会拖累你,我不想你和阿当一样。”李瑞面色煞白,“我到了水里就害怕,最后会害死你。”
“阿瑞,咱们人就在河对岸。”指河对岸,肖强轻喝,“只要游过去,就安全了。”“他们会朝咱们开枪的。”李瑞知道自己到河里就会叫喊,一定会害死肖强。“不管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不会先问。到时我叫出声,他们看到咱们在水里,就会朝咱们扫射。”机枪重新响起来,两人望着飞过头顶的曳光线,脸色一变。
“狗崽子发神经了。”李瑞说,“肯定不会问就开枪。”“脱掉衣服必须在天亮前逃回去。”肖强开始解开鞋带,见战友没行动,便扭头看着李瑞。“阿瑞”“我说过,不会游泳,如果下水,会害死你。”李瑞绝望的叫喊。“别说话”肖强厉声喝道,同时警惕的朝周围扫视。“你想把我们都害死?”战友的愤怒让李瑞沈默不语,肖强听到他压抑恐惧的喘息。
“阿瑞,放心,我一定会托住你,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 否则大家就白死了,还有阿当,你明白吗?如果你不走,我也一定不会走,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李瑞颤抖着点点头,明白自己不走,肖强同样不会走。接下分把钟内,蹲在矮树丛间二人紧张的脱光衣服,肖强从口袋里拿出地图,撕破衣服用破布将地图系扎在额上,以免地图浸水。
“走,快点。”肖强站起身,朝下面的河道走去,听到身后战友的脚步声,赤脚下的草又冷又滑,他伏着身子,走的很快,到河边下水前,回头盯着身后浑身颤抖的战友。“下水后,抓住我的肩膀。”透过湿淋淋的衬衫,肖强感觉李瑞手指颤抖,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河底泥泞,脚下不时踩到贝壳,脚趾踢到尖物时的刺痛让肖强咬牙强忍,以免叫出声。
带路的肖强用脚探索避免掉入深坑,未到河中央河水便淹过他的肩膀。机枪重新吼叫起来,两人停住,肖强清楚的听到身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子弹从头上掠过,是左边发射的,大概是机枪手朝德军随意开火。两人一步步接近河对岸,感觉抓肩膀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对岸越来越近,甚至可以闻到对岸的泥土。
两人彼此扶持小心前进,寻找可以悄然上岸的地方。入目河岸又陡又滑,显然没有一处合适地点。“这里不行。”肖强压低声音。“这里也不行。”到了河岸,两人靠着陡斜的岸边休息了一下,此时他已经无法顾忌李瑞,集中精力仔细观察河岸,河水在他肩膀边流淌。两人小心地沿岸前进,河水越来越冷,两人不停颤抖。
“在三月的俄罗斯河里游戏,妈的。”肖强觉得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过,河岸不仅潮湿而且又陡又滑。沿河岸走了不知多长时间,肖强几乎绝望,再走下去,到天亮也没办法找到合适地点。牙口颤抖的李瑞指指前方,顺着他手指方向,肖强看到河岸边一个缓坡,坡上长满草。
“快”一弯腰,双手撑在腿上,在李瑞踩上后,轻喝一声肖强便把李瑞托上河岸。李瑞在岸边躺了一会,喘粗气浑身哆嗦,竭力转过身帮助肖强爬上岸。肖强刚上岸,附近一挺机枪便扫射过来,子弹在两人身边呼啸,两人光着脚跌跌撞撞朝十几米外的灌木丛跑去,另外几支自动步枪同时开火。
“别开枪,停止射击,我们是中国人,636师的。”两人跑到灌木丛中隐蔽起来,肖强大声叫喊。“1898团6连的。”河对岸德国人也开火了,河岸两边枪口闪光接连不断。在两人引起的对射中,两人似乎被忽视。数十秒后,炮声响起,迫击炮、榴弹炮接连招呼对岸的德国人,升腾的橘色火焰映亮整个河岸。将近十分钟后,对射与炮击突然停止。
“我来喊话。”躲在灌木丛中浅坑里的肖强冲不远处的李瑞轻声说。“躺在那别动,地图在我头上。”“好!”“别开枪”肖强用不太大的声音喊,尽量不让声音发颤。“别开枪,我们是中国人,636师,1898团第六连的!第六连的,不要开枪。”从始至终,肖强都未抬头,刚喊完,便死死贴在地上,一面颤抖,一面等待对方回答。
“餵,从那里出来。”熟悉的声音终于传过来,口音表明是山东人,平日里不太习惯的山东腔,在两人耳朵里成为最美妙的话。“举起手,到这来,走快点,不要乱动。”又是山东腔,两人站起身,把手举到头上,朝声音走过去。“靠,两光屁股。”戏谑的玩笑,让肖强和李瑞两人意识得救了。一个人从树边散兵坑中站起来,枪口对准两人。
“你们两到这来。”那个人影说,地道的山东腔。两人双手举过头,朝声音传来方向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五步的地方主动停住,他们知道如果不停下,其它人一定会开枪。散兵坑里还有士兵,没有站起来,但枪口早已对准两人。“你们两怎么回事?”肖强镇定情绪说:“我们是1898团的,五天前越过伊托索拉河,后来,被堵在对岸,可以把手放下吗?”
五天前进攻根本是悲剧,德军装甲部队局部反攻将过河的几个团挡在河对岸,虽说绝大多数部队撤了回去,但第六连却没能撤回去。战斗三天,绝大多数兄弟阵亡,弹药又耗尽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大家,连长才会下令投降,只不过倒霉,碰到党卫军。“检查他们的身份牌,长庚。”掩体里有人吩咐,是苏南口音。
一嘴山东话的士兵小心的放下步枪。“站在原地别动,把身份牌扔给我。”先是肖强,然后李瑞,先后把身份牌扔过去。“把他们拿过来。”苏南话口音命令,“我要亲自瞅瞅。”“啥也看不见。”山东话士兵说,“妈的,比老鼠窟还黑。”“给我”散兵坑里的苏南口音重覆。接着,散兵坑里喀的响了一声,那人弯腰点燃香烟,用手挡住光。
河岸边风刮的更大了,吹过湿透的短衫让肖强和李瑞混身颤抖的更激烈,他们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试图保持体温。掩体里的士兵拿着身份牌摆弄了很长时间,才抬起头看着两人。“名字”见他问自己,肖强连忙说出名字。“入伍编号?”虽然嘴巴颤抖,但肖强还是顺从的说出入伍编号。“身份牌上hg是什么?”“河北管陶。”“为什么不直接写上?”
苏南口音的士兵随意问,两人相貌已经清楚的表明身份。“听我说,兄弟”冻的撑不住的肖强抱怨。“你们打算让我们一直这么站着?快冻死了,兄弟。”“来吧!”散兵坑里的士兵笑笑。“谢谢,不过我要立即见你们长官。”“不必客气,后面有堑壕,到那换身衣服,到睡袋里暖和一会。你们要见长官,总得先换身衣服不是。”
两人从散兵坑里的士兵面前走过,苏南士兵把身份牌抛给他们。“先喝口酒吧,瞧你们冷的。”士兵从身边取出一个瓶子,因为整夜呆在冰冷的泥坑里,瓶底已经被泥弄臟了,打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酒,肖强眼里顿时涌出泪水,喉咙和胃都是火辣辣的。“听我说”将瓶子递给士兵后,肖强弯下腰从额上布条里取出纸片。
“兄弟,把这个拿给长官,上面是德国人炮兵阵地和弹药库位置。”“哟,不错啊!活着回来不说,还带回情报,我敢打赌你肯定能拿一枚勋章。”苏南士兵笑着接过浸湿的纸片。“兄弟,你们是哪个师的?”“叼奶嘴的。”“叼奶嘴的?”肖强先是一楞,旋即明白是那支部队。“你们师长是……”
“不是了,参谋部新派来一个准将,师长还继续当团长。西北那群狗日的官僚,我们团长可是在枪口下立军功,西北官僚,宁可随便拉一人,也不愿意让团长高升。”说话时苏南兵满面愤愤不平。“我要是总理非把那群官僚全他妈的毙了。”肖强离开时,身后仍然传来苏南口音的抱怨,显然在他看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