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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9章君子秉心(3 / 4)

巡视啊,巡视,也就是巡视而已了……

那些临时搭建的粥棚、那些堆砌整齐的『账册』、那些县吏们恭敬而虚假的汇报,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心防。

在巡视的途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在荀彧随从的默许下,颤巍巍地靠近。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多少对『大汉良心』的希冀,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老农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渗出血来。

荀彧认得这老农。

老农曾经是荀氏的佃户,也为了荀氏贡献了一生的劳力,在当年荀氏迁移的时候外放出去了。

现如今,老农的儿子因抗拒加征被打得奄奄一息,生死未卜。

一股强烈的悲悯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荀彧。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搀扶,几乎要脱口而出:『老丈请起!彧定为你做主!苛待尔等之蠹虫,必将严惩不贷!』

但这话到了他的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巨石堵住。

他不能说。

他眼前闪过的是曹军大营里曹操紧锁的眉头,是在他案头堆积的『催粮告急』文书,是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是襄阳城下苦苦支撑的曹仁,是军中悄然蔓延的伤寒疫情……

还有,那些刚刚被他砍下头颅悬挂示众的胥吏背后,那张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网。

他杀了几个出头鸟,已是极限。

他不敢为这老农伸张正义。

他害怕。

害怕一旦彻底掀开这口沸腾着怨毒与腐败的巨锅,那汹涌的民怨会瞬间冲垮颍川本已岌岌可危的秩序。

愤怒的乡民如被有心人煽动,冲击县衙,焚烧仓廪……

那些胥吏,那些他明知还在暗处贪婪窥伺的蠹虫,他们会在秩序崩塌前疯狂地销毁账册,焚毁存粮,甚至直接对百姓举起屠刀,抢夺最后一点赖以活命的种子和口粮!

那时,颍川将彻底糜烂,成为前线大军背后无法愈合的毒疮,甚至可能引爆整个豫州的动乱。

面对粪坑,他妥协了。

他承担不起炸了的后果。

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那渺茫的胜机,这老农的冤屈,这无数乡民的苦难,只能暂时被压下,成为『必须』付出的代价,成为沉默的『牺牲』。

他也不敢相信百姓民众。

他深知百姓的苦难深重,也明白他们的愤怒和力量。

但这力量是双刃剑。

在这信息闭塞、人心惶惶的乱世,谁能保证这力量不会被骠骑的细作利用?

不会被地方豪强裹挟?

一旦失控,反噬的将是整个曹氏的根基。

在荀彧的骨子里,他终究是旧秩序的代表。

他信奉的是自上而下的『教化』与『治理』,他无法想象,也缺乏勇气去信任和依靠那些衣衫褴褛、目不识丁的泥腿子们,去打破、去重建。

他害怕混乱甚于害怕腐败。

他只能选择维护那个他熟悉的、哪怕已千疮百孔的旧框架,寄希望于未来局势稳定后再徐徐图之。

他只能顾及眼前的苟且。

『破而后立』?

那需要何等的气魄、力量和对未来的清晰蓝图?

曹操年轻时,或许有『破』的狠辣,但未必有『立』的耐心,以及符合荀彧理想的蓝图。

而荀彧自己,身处这风雨飘摇的乱局中心,背负着维系这艘破船不沉的千斤重担,他早已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了『破』的气力。

他看到了颍川的病根,看到了如同整个陈旧大汉的根深蒂固的腐朽贪婪,但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看不到破之后,能更清明的『立』。

他只能像一个裱糊匠,用『杀鸡儆猴』和『开仓赈济』这两张薄薄的纸,勉强糊住那不断扩大的裂痕,祈求它能支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能熬过眼前这场决定生死的战争。

所以,荀彧最终只是叹息,没有再看地上那还在磕头的老农,目光投向更远处沉入黑暗的田野,声音低沉而疲惫,对身边的亲随道:『去……给这老丈……拿两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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