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
陈茂麾下勉强凑出的两百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冰冷的泥地里。
所谓的『精锐』,此刻大多面带惊惶,眼神躲闪。
许多人衣甲不整,白日炮击的恐惧尚未散去,又被驱赶着踏上这条近乎必死的夜袭之路。
他们紧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本能的恐惧。
谁不会怕死?
可是这世道,偏偏就是逼着人去死!
曹丞相,曹将军给钱了对吧?给了钱,就算是『消费者』了吧?『消费者』就约等于上帝了,所以曹丞相曹将军让他们去死,就是上帝的旨意……
没问题吧?上帝要他们死,又有什么办法呢?
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绝望,连呼吸都似乎很是压抑。
而在这群沉默压抑的前军之后,则是十名身披精良铁甲,手持刀枪的曹洪亲兵。他们眼神就灵活了许多,甚至有些凶狠的味道,像是一小群的牧羊犬,盯着前方的羊群。
他们的存在不是曹洪口中所言的『支持』,而是督战。
羊群之中任何的退缩迟疑,都会招来他们毫不留情的毒手。
陈茂站在队伍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惨白绝望的脸孔,喉咙像是被堵住。他试图提振士气,但是声音却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异常单薄,『弟……弟兄们……此战……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然……然若能成事,毁贼一炮,赏百金!焚其火药,官升三级!家中父母妻儿,丞相必厚加抚恤,保其一生衣食无忧!』
他努力模仿着曹洪的语气,试图描绘出那诱人的前景,但话语空洞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更深沉的死寂。
他们不是狗,只是羊。
百金?官位?厚恤?
这些遥远而虚幻的许诺,在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多少次了?
从征召入伍开始,类似的许诺就从未停止过。
衣锦还乡?富贵终老?
结果呢?
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军粮口袋,是家中田地荒芜、亲人离散的噩耗!
朝廷,好吧,其实是曹操的公信力,早已在一次次的画饼充饥,朝令夕改,甚至杀良冒功的骚操作中,被碾得粉碎。
活下来,才是此刻每个人心中唯一的,也是最为卑微的祈求。
可是,现在就连这一点点的愿望,也将变成奢望……
陈茂看着众人麻木绝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同病相怜的悲怆涌上心头。他猛地一咬牙,不再多言。反正说什么都是徒劳。
『出发!』
他低吼一声,率先转过身,踩着冰冷湿滑的泥泞,一脚踏入了旁边那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护城河水道入口。
就像是羊群里面的头羊,走进了屠宰场。
后面的兵卒们相互看了看,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但在身后那十余道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他们最终也沉默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一个接一个地,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水道。
习惯性的跟随,习惯性的沉默,习惯性的迎接死亡的降临,似乎是他们此刻唯一的『选择』。
曹洪的亲卫队什长,嘴角撇了撇,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他一挥手,十名亲兵立刻如同牧羊犬一样,紧紧贴在了队伍的最后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兵卒的背影,防止有人临阵脱逃。
水道狭窄、湿滑、恶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脚下是黏滑的淤泥和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烂水草和垃圾,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足艰难。
头顶是低矮、潮湿、滴着冰冷水珠的拱顶石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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