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宁城的钱家虽是大户,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小气的,家族力行简朴。林小姐在家里备受宠爱,阔气惯了,刚去林家就万分不适。
之后更是可怕,任由的画本子上都凑不齐全的恶毒婆婆、麻烦小姑、觊觎丈夫的表妹、打秋风的亲戚……等等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在林小姐身上经历了。
事情之复杂程度,就是叫李道去经历,怕也扛不住。
于是她半是戏弄半是认真的对林小姐说,“新娘子,我掐指一算,你今日嫁过去,日后定然受苦。要不花轿就此回头?哪怕做个老姑娘,也比嫁到钱家好啊。平日里我轻易不出手,若非你喜钱给的利索,可得不到我真诚一算。”
没什么比在别人大喜的日子咒人更恶心的了。
她话一说出口,迎接她的便是林家男女老少愤怒的目光。
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听得进话的。
反正她也提醒了,她不信也没办法。
李道很干脆的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重明和任由也退下。
送人走前,她悄悄来到花轿旁,对林小姐说,“小姐,能否送我一只凤簪?”
“今日大喜,让我为你永远留存,若你日后……”斟酌一番,没直接说出你日后生活不如意之类的话,转而道,“若你日后想回忆今日之喜,尽管来找我。人生大喜,我将为你保留。”
最后,她给林小姐传音,“相信我,世上鬼神,岂是你不信便无的?”
目送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后,李道把手里的发簪拿了出来。
凤口衔珠,精美绝伦,金线一根根精雕细琢而成,一只发簪,凝聚了多少匠人心血。
重明挑眉,“你什么时候偷的?”
李道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不是偷的,是她主动送我的。”
“你大婚之日咒她,她还能给你送礼?”重明嗤笑。
李道说,“这你就不懂了。她若自愿给我,我便拿的光明正大;她若不自愿,我也可自取之。”
手一转,凤口的珠子轻轻摇曳,划出一道优美的幅度。
任由好奇问,“这个也是你收的保护费吗?”
李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我至于吗?”
任由用怀疑的眼神看她,仿佛在问:你不至于吗?
李道咳嗽一声,“我自然是为了神仙客栈的生意着想。”
她很得意,“将来这个女人一定会回来找我,如今多欢喜,更显得将来会有多悲哀。尤其是今天我还劝过她。人很奇怪的,一旦之前有了预示,偏偏自己不信后,就会把所有的不幸归咎于本人身上,无数次悔不当初。今天我特意告诉了她她的未来,日后她越是不幸,就越是懊悔。越是懊悔,就越会做出些难以挽回的事。神仙客栈,能以典当生命为价,如不是些极致的事,怎能让人前来?”
李道心情很好,收了多少银子无所谓,收了多少命,才是神仙客栈关心的事。
重明打着哈欠跟在李道身后,他交代任由,“接下来的买路钱你看着收,反正今天是够了。”
他手上抱着林家给的一箱银子,随手扔给任由两块,叫他看着花。
只挣钱不花钱不成守财奴了?
他重明可是个大方人。
第二单是位很可怜的老婆婆。
腰都直不起来,拄着一根皮都没削平的木棍,在艰难行走。衣衫褴褛,头发银白,瘦骨如柴,仿佛来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摔死。
任由很心酸,想问苍天一句:为什么他打劫的总是这样的人?
当他面无表情的把手张开在老婆婆眼前时,婆婆一脸悲苦、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看。因为抢下她仅剩的几枚铜板,今夜,她就可能饿死街头。
“大人,可怜可怜我,我家里还有孙子等着我回去做饭。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您不能拿啊。拿了,我们两今晚都得饿肚子了。大人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比猴子都瘦,每天只能吃一点点饭,还得省一口给我老婆子,不敢叫我饿死。大人,我们相依为命啊,求求您行行好吧……”
老人家要跪下去,任由使了个法术,把她站了起来。
任由看了看客栈,又看了看婆婆,想到李道说的,无论如何都得收钱,以及……重明叫他花钱……
心念一动,接过婆婆手里的几枚铜板,把他手里的银果子递了回去。
“快走吧,别叫人看见。”
“……今天晚上,吃顿饱饭。”
他垂下眸子,低头,催促老婆婆离开。
老人家一愣,想跪下给他道谢,被任由一手搀起,“快走吧,别留在这里,赶紧走。”
老人言语哽咽,“世上还是好人多,谢谢英雄,谢谢英雄,可怜我老婆子,可怜我祖孙俩,可怜我们,谢谢您……”
将人送走后,任由没来由的长长舒了口气。
叫他打劫乞丐,他都没心理负担。就是见不得这种可怜的,话说不全乎的,见到就想让你倒贴钱的。
曾经他听有去说起过长安城里一户人家的故事。
家里的儿子连父母的棺材本都抢走,每月还来家里从爹娘身上讨要送终钱。说两个老不死靠他送终,就得给他银子供着他。
这样的人,心里一点不难受吗?
他都见不得老人家穿的破烂,看见那些个一把年纪穿着补丁衣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华丽的衣裳,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堵得慌,好像他就是那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