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这才把微微呆滞目光从墙角移下来，像这个城市里成千上万个以乞讨为生人一样，双手抱拳，整个人费力地弯下腰去，以卑微动作，额头轻轻碰到地面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不知是什么地方方言。

苏承德一般是不理会，他习惯了凶狠地去争去抢，恻隐之心早就死得差不多了，何况连小孩都知道，这些装成残疾人模样沿街乞讨多半都是骗子——这次他真悲剧地真相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就觉着心里酸酸。他并没有往深里想，只是认为可能是这老乞丐声音打动了自己。

也怪可怜，哪怕是个骗子，一整天一整天地这坐着作揖磕头，也挺不容易——苏承德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零钱，丢他破碗里，随后目不斜视地径直往自己家方向走去了。

没看见身后老乞丐像是匍匐朝圣路上虔诚信徒一样，拖着一长一短两条腿，吃力地扭转了一个方向，对着他方向长跪不起，额头久久地抵冰冷地面上，就像是已经失去了再次直起身子力量一样。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外勤人员都放假了，胡不归没敢放，他密切关注着已经通宵了一宿技术部结果。许如崇顶着一双巨大黑眼圈出来打报告：“胡队，程教授猜测得有道理，这玩意确实有点类似于体外能量晶。”

“这里有一个探针，可以钻到人身体里——能量晶运行基本原理之一是情绪吸引定律，这个你知道吧？”见胡不归点头，许如崇揉揉太阳穴，“这个功能也差不多，不同是它吸收是佩戴者本人情绪，而且吸收得极少，然后改变这极少一部分情绪频率，这部分高频情绪波，就以能量形式出现了，但是由于吸收情绪很少，所以转化能量也很少，你们猜得对，这玩意应该还是实验阶段。”

“你意思是他们做人体试验，是想做出一个人工能量晶来？”

许如崇压低了声音：“世界上双核就我所知，只有苏轻一个，现所有人都弄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这些年看来‘那边’也尝试了不少研究，可是没能再复制出一个苏轻来。这个时候，如果人体无法承受声称第二个能量晶，很容易想一个方法就是人造移植。”

胡不归沉默了一会：“这个东西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

许如崇摇摇头：“不好说，能量晶复杂程度远远超乎人们想象，它也许是另一个大脑，也许仅仅是复制它一部分功能就要很长时间，甚至我们到现都没能完全弄清楚能量晶工作机制，以及究竟能做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蓝印身体各方面素质上又差了那么多。”

许如崇摘下他那副巨大眼睛，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工程实是太浩大了，而且基本可以排除动物实验可能性，要么就干做理论推导，要么……老实说，胡队，我前一阵听说我们这边也有一个研究所，向上面打报告说想征集志愿者系统地研究一下这东西，被熊将军扣下驳回了。”

胡不归冷冷地说：“废话，是我我也驳回，拿人做实验，亏他们想得出来。”

许如崇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低，几乎像是对胡不归耳语一样：“不是这样说，胡队，这个东西熊将军扣得了一时扣不了一世，理论上研究永远比不上理论联系实验来得深刻，熊将军现掌着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他一个人说了算，可是如果真有一天，完整双核变成了一种可以掌握技术，你说该怎么办？”

胡不归抬起眼，深深地看着许如崇，只见这个平时里缺心少肺技术宅脸上露出压抑焦虑来：“这个全人种必将比普通人有大优势，掌握这个世界上权力和资源，到时候我们国家会怎么样，其他国家又会怎么样？胡队，我是不懂侦破和外勤任务，可是我还懂一点这些……我早跟你说过，无论是科研还是武装，都是特别烧钱东西，你相信乌托邦后面没有一个……”

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极缓慢极缓慢地摇摇头：“我不信。”

胡不归抬手止住了他话音。

“做好你自己事，”沉默了好一阵，胡不归才低声说，“利益也好，权力也好，我只知道一条，无论怎么样，人都是人——你放心。”

他伸出拇指，自己肩膀上点了两下：“去吧，这些话不要跟第三个人说。”

这天，直到夜已经深了，苏轻才回到总部，别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怎么走，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突然回来，他回来时候形容有些狼狈，楼下正好碰见抱着一打整理好材料走过去薛小璐，点点头，笑了一下，就径自越过她上了电梯。

不知道为什么，薛小璐觉得苏轻笑容有些勉强。

周末了，总部人比平时少了不少，算是休息时间，餐厅会提供酒水，苏轻就拎了一大箱子扛了上去，对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屠图图说：“小鬼，今天去程爷爷那过夜。”

屠图图幽幽地回过头来，嘴里还叼着一片薯片，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跟电视剧里女主角同步说：“你这个负心混蛋……”

苏轻冷冷地说：“再看肥皂剧，老子打断你腿。”

屠图图二话不说，拎起薯片，跑回自己房间抱起故事书画册和拼图玩具，屁颠屁颠地跑了：“您忙，您忙。”

苏轻清了场，把一箱子酒都给拿出来排桌子上——白啤什么都有。他用桌子角磕开了一瓶啤酒盖子，灌了自己一大口，盯着桌面不知道想什么，然后突然又站起来，拎着酒瓶子走出房间敲开隔壁门。

他对胡不归扬了扬手里酒瓶：“出来，我请你喝酒。”

胡不归：“……”

地球人都知道，总部吃喝一切都是免费提供，即使胡队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没诚意请客法。

苏轻笑了笑，一边转身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对他招招手：“你要是能灌醉我，就附送一次床上服务。”

胡不归继续：“……”

他呆若木鸡地站那，片刻，苏轻才突然又退回来，问：“这个不算违纪吧？”

胡不归木然，下意识地摇摇头，摇到一半反应过来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保持着摇头动作卡那里，苏轻却敞着门径自晃悠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