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舟冷着脸,眼尾的一处小疤坠在卧蚕上,无端地透出些冷傲的气势来,“家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太子殿下请自重。”
段知然也冷着一双眸子瞧他,仔细看来,竟和陆柏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周围人又是吵嚷起来,这句话可不一般。
太子殿下虽然纨绔,却还算是洁身自好,眼下能让陆小将军说出自重这句话,来日有人参他一本,一顶德行有失的帽子就得扣下来。
周朔脸色变了又变,后槽牙被他紧紧咬着,从前他竟不知,陆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得牙尖嘴利,真是看错了段知然,还当她是个兔子般温顺!
谁想陆家的人皆是骂人不含脏字的带刺月季!
他张了张口,连连点头,眼见气得不轻,“陆柏舟,很好。”
陆柏舟斜眼看他,嗤笑道:“小爷我自然好得很。”
悠悠之口自难堵,周朔也没心情管,一掀袍子就要走。
谁想又迎面撞上了走上前来的将军夫人,夫人笑得和蔼,先行了一礼,“孩子顽劣不懂事,还望殿下见谅。”
“明日臣妇想入宫同贵妃娘娘商量退婚之事,不知娘娘可有空?”
周朔脸色瞬间铁青,头也不回地走出寺庙。
“什么?陆家要退婚?为段知然退婚么?”
“退婚……她怎么敢的,那可是太子妃之位啊!”
“不是说段知然痴恋殿下多年吗,看如今这情形……怎的更像是殿下痴恋她啊?”
周围人炸了锅一般,也不管这是不是佛门净地,一时之间无比吵闹。
段知然依旧还是那副表情,抬了抬眼皮,“太子殿下的热闹,大家许是第一次看。”
陆柏舟也不动,“没记错的话,主角是你啊,茵茵。”
段知然倏然一笑,“随他们去说,这婚我退定了。”
嘈杂声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
好半晌才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段小姐……笑起来好漂亮啊。”
这许多许多年她都没有真正笑过,此时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映着寺庙中挂在廊下的灯笼,柔和的光撒在脸上,肆意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将军夫人扔下刚才那么一句话便朝着兄妹二人而去,捏了捏段知然的脸,“好了,别放冷气了,殿下此时怕不是要被气坏了,我们陆家算是得了个恨,待他登基,许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这话本也就是带着调笑的意思,没有半分责怪。
周朔那样的人,哪个长辈真心愿意看着自家孩子嫁过去呢?
段知然道:“为什么一定是他登基呢?”
舅母一时呆滞片刻,皇上子嗣稀少,在几位皇子中扒拉一圈,太子殿下还算是矮子里面拔大个儿。
“茵茵你这话……”舅母担忧地看着她,牵起她的手疑惑地问。
段知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只是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梦中那人,左不过他也是造反,不如把周朔踹下来,他登基为帝呢。
周朔负了自己,又弃百姓不顾,怎能让他登基称帝?
然而这话却不能和舅母说,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易安大师还没出来吗?”
话音刚落,寺庙正厅朱红色大门被人推开,一位年轻的和尚从中走出。
他身上好似度了一层光辉,面目柔和,嘴角含笑,“众位施主,请进。”
这便是易安大师。
舅母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牵着段知然的手踏上台阶,向着正厅而去。
正厅中间摆了三个蒲团,是平日供人参拜用的,然而今天在这蒲团前面,还摆了一个约有两人粗的签筒。
里面零零散散地装着不少签儿,只等着大家来抽取。
易安大师站在桶旁,解释道:“桶□□有三千支签,只有一支圣签,若是哪位施主抽中,贫僧愿同施主秉烛夜谈。”
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只要抽中这圣签,便能成为易安大师的座上宾,岂不是随时都能与他座谈讨论经法亦或是解签指点迷津?
可这三千支中才有一支,想要抽中,属实不易。
很快便有人上去抽签,不过皆是普通的签,领了签去易安大师那里,大师只略略看上几眼,便给出了解释。
众人感恩戴德,得易安大师一句指点,便是天大福泽之事。
眼瞧着殿中有一半的人都抽了签,然而谁也没抽中圣签。
舅母推了推段知然,“茵茵,你去试试?”
段知然本不信神佛,然而经此一遭重生,心中也敬畏起来。
闻言她缓缓往签筒而去,得益于刚才和周朔的一场闹剧,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随意往签筒中一摸,拎出那自己的命定之签来,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发现签头不是旁人的红色,而是金黄色。
站在一旁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惊呼道:“是圣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