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那层无形的保护罩瞬间遍布龟裂纹,然后乍然破碎。
安南原甚至害怕得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看。
但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定了,马上就会溺毙于湖水中时,忽然发现另一道黑色的雾气,在飞速将他们笼罩其中。
符咒的文字化作黑色的纹路,在燕时洵脚下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清脆的嗡鸣声像是镇魂铃发出的声响,令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猛然觉得魂魄一肃,通体舒泰。
他们觉得往日裏那些杂七杂八令他们烦心的事情,都瞬间离他们远去了,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在哪裏,仿佛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魂魄,甚至一蹬脚就能飞起来。
这样奇异的感受,令众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时洵横抱着昏迷而无所觉的路星星,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不折,每迈出一步,都坚定沈重得像是踩在大道上。
他所行之道,既是大道。
无一人能够动摇他分毫。
燕时洵眼眸坚定低沈,他抬头,毫无惧色的直面猛冲过来的湖水,黑色的雾气迅速在他身周形成完整繁覆的阵法,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狂风掀起他的衣角和发丝,他却如定海神针,没有偏移分毫。
任由冰冷的湖水汹涌咆哮而来,腐尸在昏暗中向他们咧开腐烂的嘴巴,露出惨白的牙颌骨。
而燕时洵微微敛眸,薄红的唇扯开笑意,最后几个音节重重落下。
“斩邪灭踪,回死登神!”1
那一瞬间,整个翻滚着的湖底连同所有砖瓦碎片,都静止了下来,天地静谧一刻。
随即,水波更为汹涌的拍击过来。
而所有被黑雾包裹着的人们,都只觉得失重感袭来,身躯一空,便猛地向下坠去。
眼前一片黑暗。
唯有一直静静註视着燕时洵作为的张无病,了然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手中的折扇半掩着唇,笑起来时带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恣肆畅快。
“燕时洵,燕时洵……哈哈哈哈哈!”
张无病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缓缓拢上去,修长干凈的手指插在发丝间,黑与白对比分明。
在连同燕时洵在内的所有生人都坠向鬼戏另一侧的时候,燕时洵看不到的地方,张无病肆意露出了自己锋利的那一面。
没有了发丝的阻挡,他清晰露出来的五官利落剔透,弧度分明的下颔线绷出锋利如刀的冷酷。
“邺澧,我算了百年,终究没有算过天地。”
张无病沈醉般长长喟嘆:“我以为,恶鬼入骨相不过是天地自欺欺人的谎言,井小宝的失败在前,我没想过,燕时洵会成功。”
“但是现在看,他出乎意料的敏锐。”
张无病微微侧眸,眼尾带着一段笑意,瞥向另一侧的邺澧:“我更没想到的是,一向厌烦人间驱鬼者的酆都之主,竟然会主动踏入人间,和生人结下因果。”
邺澧漠然回望:“总比某个被大道算计了的家伙好,连神名都保不住的废物,差点让地府崩塌,还要让时洵费心费力给你收拾烂摊子,啧。”
“这副野蛮的做派也很令我怀念。”
张无病丝毫没有自己被言语攻击了的自觉,而是笑言道:“千年前在战场上,某个死心眼的主将在求助天师被拒之后,好像说过什么……啊,想起来了,那家伙说,从此诘问天地大道,拒绝一应驱鬼者。”
“燕时洵好像是驱鬼者吧?”
张无病朝邺澧眨了下眼眸,却半点没有俏皮之感,反而像是狡诈的狐貍:“鬼神也会说谎啊。”
来啊,互揭老底啊,我活得比你长,知道你所有的底细,怎么样?
张无病神情坦荡,毫无惧色。
反观邺澧,却黑了脸,捏碎这家伙残魂的心都有了。
不过,阎王的魂魄没有彻底消散于百年前,还是令邺澧稍稍放下了心。
他虽然不喜这家伙,看不惯阎王一向的行事,但却也尊敬这位宿敌。
能够执掌地府数千年之久,阎王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
最起码在曾经诸神高高在上的时代,同样执掌死亡,阎王也算得上所有神裏面,邺澧勉强看得上眼的了。
他不希望这位宿敌真的被大道算计至死,失去了神名与力量,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比起对大道的厌恶,阎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了。
邺澧想起,他和阎王的第一次见面,是千年前的战场。
浑身血污看不清面容的战将,撑着残剑从尸骸中踉跄起身,举目四望,却皆是死亡和鲜血。
所有追随于他的将士,都已经身死于此。想要保护的人们,也都在城破后被屠戮至尽。
曾经有孩童唱着歌,蹦跳着跑过街角的城池,已经只剩下了死不瞑目的尸体。
残烟散去,战旗倾倒。
在一片死亡的荒芜中,邺澧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血海之中。
那人拢着衣袖,身姿清贵而挺拔,比起战场好似更适合站在庙堂之上,执掌权柄,满身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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