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山下。

裴予川不知打哪弄来一壶酒，独自坐在行帐外痛饮着。远远望去，他身形寂寥，面色惆怅，与冯忌的一番互相试探之后，他非但没能自我排解，反而忧虑更甚了。

他是该杀了楚白玉的，不为曾经的自己，也该为了那两万兄弟，再不济为了从小陪他到大，身中数箭枉死的谭啸。

裴予川吹了许久的冷风，头有些疼，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云迟正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声音略带几分疲惫的问：“几日未见你了，去哪了？”

云迟身后依旧背着那把残破的黑弓，一步一步地踏着微冷的风而来，眸光淡如薄雪，面无表情道：“去冼龙渊，给他扫墓。”

一年前谭啸死在不足冼龙渊十裏外的荒林裏，他的尸身没有被带回来，因为他已经没有故裏可以荣归了。

埋在哪儿，云迟觉得挺好的。想他的时候还可以去看看，陪他说说话，免得两个人都寂寞。

他擅离军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裴予川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从来没责问过，还好声劝道：“你也该回家看看，毕竟孩子都三岁了，也该开始记事了。丁香给你写的信有几封都差人送到了京城将军府……你总要顾及他们母子的感受吧。”

云迟眼神明显闪烁了两下，闷声解释道：“我找过她的，我要与她和离，是她自己不愿意。”

“孩子都生了，你总该要负责。”裴予川抬眼瞪他道：“你还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谭啸人已经死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放下？

已经爱到骨子裏了，如何还能放下？

他爱得太深太深，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又何必要耽误别人伤心一场。

云迟咽下心头涌起的阵阵苦楚，似乎不打算在继续和裴予川争执下去，转身时却忽然道：“将军，如果你还在乎，就千万别杀他。否则这一辈子，你都会活在痛苦中。无论你有多恨他……到头来发现，他活着，你就还有念想。”

云迟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楚白玉无疑，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楚白玉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都仗着裴予川还爱他罢了。

裴予川脸色变了又变，望着云迟远去的身影，藏于眼角的那抹哀愁变得更加深邃突兀。

偏偏就在这时，帐内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声。

“咳咳咳……”楚白玉咳了好一会，虚弱而又执着地喊男人的名字：“裴予川……裴……予川……”

裴予川坐在帐外，突然开始后悔他为什么要守在这儿吹半宿的冷风，简直就是贱得慌！

他想假装喝醉了没听见，省得一会儿进去了又被楚白玉那副柔弱虚伪的样子给蛊惑。

他最讨厌楚白玉装娇气了！

楚白玉喊了两声，见没动静也就老实下来了。裴予川一颗心刚落地，只听账内响起了美人娇滴滴的抽泣声：“这裏好黑啊，我都看不见……”

“裴予川你去哪了啊，你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你答应会一直抱着我的……”

裴予川越听脸色越难堪，忍无可忍地掀开帐帘冲进去，呵斥美人道：“餵，我说你大半夜乱喊什么？想男人想得脸都不要了，哭哭啼啼的，看了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