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长的岁月,放进无尽的时间长河,又只是一朵何其渺小的浪花。
人的五十岁,所谓“半百”,在不同时代会有截然不同的意义,久远过去,这已是令人惊嘆的高寿,几十年前,则意味着还有至少十五年的辛劳。
那么今天的自己,面对这一年龄,又感想如何。
凭借治下科研机构的手段,五十岁,对阿达民而言,并非一个距离终点越来越近的里程碑,即便无限长的生命,在今天仍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希望却已出现,即便眼前,拖延死神降临的办法,也的确随时可以应用。
最起码的,罔顾一切修理身体的药物,手术,端粒修补与基因工程,
总归还有“脑外移植”的兜底手段,让自己在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镰刀面前,从容辗转,后退那意义重大的一小步。
面对死神,只要能后退一步,便有更大的希望去甩脱宿命。
永生,多少年来执着的目标,单纯从身体、抑或意识层面,如今已并非一种完全的不可能,这,纯粹仰赖科技的力量。
事实上,如果仅仅只以“拒绝死亡”为目标,今天的gpl管理员完全可以宣称,自己治下的大区已无限接近碰触到“永不下车”的奇迹,虽然无法普度众生,但凡需要,立即便能突破一百二十岁的大限,甚至续的更加久远。
然而正如一切线索指向的那样,永生,无限长的生命,对一个人、而非草履虫而言,意义是根本不同的。
今天的gpl大区,乃至劫后余生的人类文明,究竟做到怎样了呢。
对一具自我意识赖以栖居的身体,杜绝感染性疾病,消除自身致病源,继而,对抗以端粒磨损为表征的衰老,如今已有比较成熟的技术;
对栖居在脑中的自我意识,借助脑外连的手段,平稳有序的迁移至一具新的脑,神经系统,乃至新的身体之中,从而回避“身体或无从永存”的难题,甚至借助“意识模拟器”,将意识(原则上)永远维系下去;
这一切,毫无疑问,都是十分惊人的成就,是数千年来人类文明始终想要、却始终未曾达到过的神迹。
面对死亡的终极恐惧,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了说“no”的底气。
但是在更高层面,维系一个人,一个活的自我意识,一个必须植根于文明之中的“我”,在这方面,迄今为止的人类,似乎还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在同类威胁与文明存续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
身体,或许长久不朽,意识,终将永不消亡。
那文明呢,却又如何;
答案,在西伯利亚的废弃矿井中,李铁兵早已阐述过一切,即便建立在彼时的客观环境与技术条件下,这一切,终究还只是概略的设想,而非具现的现实,如今每一次想起,还是让方然很有振聋发聩之感。
但在这一切之前,成为“那个人”,才是自己眼下最紧迫,也最关键的一步。
西历1503年1月7日,清晨。
早餐后,踱步到控制室,方然正准备查看每天的战况报告,一旁的alice挺罕有的发挥ai之主观能动性,抬手指向大屏幕,用悦耳动听的声音提醒阿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