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无须再畏惧死亡,因而,无须担忧微生物的威胁,单只考虑生死,人类对微生物、乃至宏观生物的看法,自然会发生极大的转变,即便对微生物没有、也不太可能有什么情感,对宏观生物组成的生物圈,却不可能一夕割舍。
毕竟,幸存至今的每一个人,都是降生在这样的世界、且在其中成长。
一个人,生活在现代社会,似乎并无须与自然界、生物圈打交道,也可以很好的生活和工作,对城市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自然、生物,往往只存在于动物园里,或者诸如苍蝇、蚊子这样的小烦恼。
即便如此,作为一介生物,人类与其他生物,尤其是形态相近之高等动物的关系,却没有那么容易被割断。
越是远离大自然,越是新奇,哪怕并没有一天真沈浸其中,至多在公园、景点与之接触,人类也始终保持着与其他生物的联系,尽管这种联系,在旧时代末年,已近乎被残酷的现实完全摧毁。
直到今天,人类,不仅完全脱离地表环境,连食物、氧气都不再依赖生物圈。
从这一角度考虑,生物圈,完全是无用的累赘,至多也不过是一种生活环境的布景和点缀,任意摆布都无所谓。
阿达民的设想,大致如此,但也有人一语中的︰
“那么,以人类目前的技术,灭绝微生物就一定要以宏观生物陪葬吗?”
“当然不,如果我们愿意,在投入一定时间、资源的前提下,可以保留现有的盖亚生物圈,而仅仅灭绝其中的微生物。
当然在这样做之后,现存物种,必然需要一定的改造,但这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一个微生物绝迹的生物圈,其运行规律,是否还会与现在保持一致?如果不一致,那么现存的宏观生物物种,从动物、到植物,事实上就一下子完全转换了生存环境,从喜怒无常的大自然,直接进入没有感染、没有疫病的新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很容易设想的情形,便是种群数量的暴增。
野兔,田鼠,乃至于一些原本被环境选择所压制,数量稀少的物种,一旦脱离微生物的影响,都会迅速爆发。
最后会形成一种什么样的稳恒态,现在并无法预测。
哦,当然,就算出现那种情形,盖亚生物圈也还是欣欣向荣的存在着,然而结局还不是一样的吗,现存的这些生物,绝大多数照样无法存活的那时候,既然都是下车,迟一点,早一点,又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方然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
生命,皆短暂而不久长,生物圈本来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但是公共平臺上的一段段留言,还是让他有所触动,甚而再三斟酌这一抉择。
理论,现实,基于发展路线而做出的决策,这一切都无须再议,结论也很清楚,但此时此刻,置身于“混沌”中枢,方然却想到了另一方面,这也是此前他在管理员、阿达民的岗位上,所不曾涉猎过的。
归根结底,盖亚凈土的未来,究竟又谁,
来做最终的决策呢。
是身为阿达民、或者曾经身为阿达民的,托马斯*安生,还是盖亚凈土的全民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