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忘记那个冰冷的眼神。
他也不曾忘记那些怜悯自己,却不曾为他作声的人们。
原本以为最让他痛恨的人,会是那个在自己展露才华,希望受到赞赏时,责令他只能一事无为,不能尽显才华的父亲。
但是,直到自己真的家亡人破,而父亲口中的亲人只袖手旁观时,他才发现最值得深恨的是那些冷漠至无情,只顾利益不念亲情的人们。
──夏家。
庞大而复杂的家族,作为主家的夏承业一脉掌管住大量财富,在宗族里出类拔萃,但从未将财富分享予分家以及其他宗亲们。
父亲就是其中一位没有受及恩惠的夏氏人。
夏家为了确保继承血脉的纯粹、防止主家的分裂以及保持财产和权力的高度集中,只容唯一许继承人留在主家继承产业,而其他兄弟姐妹则只能在成家后成为分家,所以夏家巨量的财产一直都掌握在极少数人组成的主家之中。
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争夺继承权失败,只能脱离主家成家立室的人──夏承业的叔父,夏家先代家主的弟弟。
争权夺利的失败没有导致父亲的沮丧。
父亲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夏家分家人的身份,也建立了一番事业,甚至一度风头无两,成为金陵最出色的商人之中。
当然,父亲再怎么样有才华,也敌不过主家长久以来的积累。
即便如此,他父亲仍然足以自傲,甚至到了自负的程度。
而夏家先主是个忌材的人,他甚至忌惮自己的女儿,遑论是当时闪耀璀璨的父亲了。面对夏家的狙击,父亲凭着自己的傲气正面迎战,最终却还是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如果不是宗亲们出面说情施压,他得来不易的成就恐怕早就灰飞烟灭。
很多有能力、有天资的人在惨受挫败后,都会从此一蹶不振,父亲也是如此。
失败并痛定思痛后,父亲责令当时还没成年的他不能过于锋芒毕露,以免遭到夏家主家的惮忌。生意上,父亲也渐渐地失去了魄力,过于谨慎而错失众多良机,最后面临无计可施的绝境。
父亲尝试向主家求援。
但是,夏家先代家主早就想将他摧毁,又岂会伸出援助之手呢?他还记得自己父亲跪在那个男人面前,而那个男人只是冷眼相待的画面。
他更记得自己的玩伴,那些一度和自己亲近的堂兄弟姐妹们的袖手旁观。
──他都记得。
那一切早就铭刻在他的心里。
他并不想替自己的父亲报仇,也不想控诉他们自己的母亲是死得有多凄惨,他只想也让他们一尝那种滋味。
在毁灭面前却束手无策,而四周的人只静静看着的味道。
他要告诉他们那种味道就狗粪一样。
嗯,那味道就跟狗粪一样。
*3*
“她们去找第五春秋了。”
阴影里传来的声音,把夏飞从意识的深渊里唤回。
他自血流如注的大腿伤口──被血染得通红的包扎布料上──移开视线,投往房间的角落里去。
整个房间的照明物明明早已被雪麒麟点燃,可是他视线所落之处诡异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界线异常分明地与灯火之光抗衡着。
那里彷佛已经成为另一片世界。
在其边缘处,隐隐可见像是洒出墨水般的黑色凸出,那是一片又一片羽毛。
“你必须待在黑暗里才会觉得安心吗?”
夏飞百般无奈地叹问,心想自己早晚被这些神出鬼没的人给吓死。他运足目力,才勉强在那漆黑之中把少女的轮廓给分离出来。
“不是。”阴影里的人物用娇脆的声音回答,“本姑娘只是讨厌光而已,因为我是一抹影子。”
“影门影子……”
夏飞倾头反刍着,最终又好奇地问道:
“姑娘是影门的人?”
“不关你的事。”少女声音转冷,“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连容貌都不能展露?”
夏飞颇为锲而不舍地追问。
“不能。”
少女的声音更冷了。
“真是浪费了一副好容貌。”
夏飞遗憾地摊了摊手,没想到却牵动了伤处,痛叫了一声,嘀咕着:“夏雪这家伙真是不会手下留情,早晚要她跪地求饶!”
出人意表地,他刚才的发言似乎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是好容貌?”
声音里的冷意缓和了,她好奇地发问。但在下一秒,她又像后悔了一般,有点慌张地追加说:“当我没问。”
“声音好听,相貌一般都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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