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盛京城里的春日走得晚些,明明已至了暮春时节,皇宫里却?仍是花木扶疏,尚未落尽的西府海棠压枝绽放,一树繁花如锦。
棠音半倚身在一张美人?靠上,小半个身子皆沐在海棠浓阴里,正轻阖着眼?小憩。
旁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盏用了一半的冰碗子,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白气,而檀香与?白芷则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轻轻为她打扇。
熏风自?宫道?上淡淡而过,摇动叶影婆娑,正值将?睡未睡之际,似乎有宫娥略带焦急地轻唤了一声——
“小殿下,慢些——”
棠音便也抬起长睫,半支起身来,顺着声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身圆领锦袍的小小少年抱着一怀的烫金锦册,于铺了薄薄一层落花的走道?上疾步跑过,将?数名?满脸慌乱的宫娥们甩在身后。
白芷见?此,忙搁下了手里的团扇小跑过去,将?他轻轻拦下了,焦切道?:“小殿下,这宫道?上昨日才落过雨,湿滑得很,可千万别?摔着了。”
小小少年抬起一双初显潋滟的窄长凤眼?,嗓音里却?带着尚未褪去的奶气:“白芷姑姑不?必忧心,我?方才来的时候便留意到了,特地换了厚底的靴子——”
他话说一半,便一眼?望见?棠音已自?美人?靠上起身,款款行至前处,正笑望着他,顿时那张尚带着婴儿肥的圆润小脸上也蕴满了笑意,只捧着怀里的东西快步往她跟前跑去:“母后——”
棠音唇角轻抬,一壁轻轻搂住了他,一壁将?他怀里将?坠未坠的锦册给接了过来,目光随意往上一落,便又?笑问道?:“霁儿,这不?是臣子们的奏章吗?怎么到了你手里?”
眼?前糯米团子似的小小少年正是如今后宫里唯一的皇子,因降生那日恰是大雪初晴,便单起了一个霁字,唤做李霁。
此刻李霁正抬着一双凤眼?望着她,只奶声答道?:“这都是父皇不?要的东西,让霁儿撕着玩的。”
棠音听了,有些讶异地微抬了抬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奏折展开几封,随意翻看了一便,不?禁莞尔。
李霁年岁还小,还不?到识字的时候,见?棠音弯眉,便也攀着棠音的袖口,望着她手里的奏章一个劲地软声问道?:“母后,上头写?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父皇不?要它们?”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一些朝臣们旁敲侧击,劝谏李容徽广纳秀女,令后宫子嗣繁盛的折子罢了。
折子不?多,只零星三五本,且都是上的密折,像是打着绕过权相的手,直达天听的主意。
倒也不?知私底下究竟废了多少周折。
——却?不?曾想,最终这些折子只李容徽随手给了幼子,让他当做废纸随意撕着把玩。
只是这一撕,却?撕到了她的眼?前,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棠音却?没有点破,只轻笑了一笑,将?折子合了,顺手递给一旁立着的白芷,笑着问他:“鸾鸾呢,今日怎么不?见?她跟着你?”
李霁轻眨了一眨那双潋滟的凤眼?,乖顺答道?:“昨夜刚落过雨,宫道?上湿滑难行,霁儿便让嬷嬷们带着鸾鸾在后头走得慢些,想来马上便到了。”
棠音轻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于美人?靠上坐下,又?拿了些时令果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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