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宁最终还是点头了。迪伦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朱利安也松了口气。
「好好好,那快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吧,解决民生问题,海港边有家店便宜又好吃,真的,我跟老板很熟……」
迪伦开始在前面带路,朱利安跟戴宁跟了上去。少年拉了拉好友的手,轻声问:「你……没生气吧?」
「我是真的很想问你,怎么随便就想跟人走。」戴宁哼了声,「不过……好吧,我也觉得他干不出什么坏事来。」
「我、我也觉得。」
朱利安灿烂地笑了。戴宁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将视线转回了迪伦身上。
这是个陌生人啊。即使朱利安毫无戒备,自己也该有点戒心的。
但是……再见到迪伦,真的被他邀请时,自己心里那股腾然冒出的奇妙欢欣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卡特瞇着眼睛抬头望着天空。他站在窄巷里,明亮的蓝天被两旁的建筑挤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缝。仔细想想,这条窄巷就像是自己的现况,他就像卡在那缝中一样,上不去下不来,挣扎着却无法脱身,只能任凭荒谬的现实继续挤压自己。
迟早有一天会断气吧。他想。
或是被挤压得断气、或是妥协融入这个现实……
不管哪一样……不管哪一样都很让人生气。
卡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看着细白手掌上慢慢消失的浅红色月牙印。
他艾格列斯家的后裔,竟沦落至此。
他还记得父亲失势的那一天。
说是那一天也许并不太正确,因为这是一个连续性的过程。卡特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是忽然发生的,在这之前必然有蛛丝马迹,只是被忽略了而已……不过,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几个大案子被翻了出来,所有的证据摊在眼前,证人伏首站在一边,低声地说出他们知道的事实,罪状迭加起来,足以倾颓艾格列斯家建造起来的势力。
皇家的卫兵进入自己家中,将父亲的书房几乎搬空,他记得那天自己收到消息时都还没有下课,来传话的父亲友人要他不要回去,先去母亲那里避一避……这一避就是一个多月,等他再见到父亲时,已经是在审判庭外面了。
卡特回想起这些事情时,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贵族争权,时有所闻,更何况小辫子被人抓到还不自知,那便是蠢。特别父亲染指了盐不说,还沾上魔法酒之后,卡特就暗暗觉得要糟--盐就算了,魔法酒可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东西,利益巨大,也危险至极,要是被翻出来,那谁都救不了。
他心中有怨吗?当然是有的。卡特自小是个天之骄子,有本事,有家底,走哪不是抬头挺胸一呼百诺,就连学校的校长也都得看他三分脸色。然而本家这一垮,他原本光明的前途立刻笼罩了阴影,生活上也顿时限缩了许多,人生几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确有怨,怨父亲为何如此愚蠢,怨赫伦家下手狠毒,但这些怨跟另一件事比起来,却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说真的。卡特最在意的事情,是他的人生跌入谷底的时候,那曾经踩在脚下的干瘦少年,却在这时脱胎换骨,成了与自己齐平、甚至超越自己的存在。
朱利安通过补考时他是错愕的。再后来,那个一点魔力都没有的朱利安忽然就成了实战考试样样满分的优等生了,卡特的错愕简直要满出来。
在这个干瘦的穷酸货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小杂种,凭什么跟我站在一样的地位上?
卡特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想找出朱利安的把柄,但却怎么样也摸不清头绪。帮助朱利安的人简直就是铁板一块,明明知道朱利安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学校后头那个地下室,但里头住着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却怎么样都查不出来,甚至他直接去问校长,一向好说话的校长还反常地把他打发走了。
卡特恨得牙痒痒的,但他却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了。家里的变故让他好一阵子都没有时间管朱利安,直到他能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学业上时,竟然听说这小子跳级考上了菁英研究院……
跳级考上菁英研究院。
知道这件事时,卡特在家里,几乎把房间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摔了。
他竟然被那小杂种给一脚踩到了头上。
朱利安!
卡特几乎无法忍受这种事,而这个情绪在他参加自己毕业那届的研究院考试落榜时升到了最高点--接着无声无息地坠落。
卡特冷静了。
他都自顾不暇了,哪有什么力气管别人?
父亲垮了,母亲这儿的受到的影响虽然较小,但也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送进了曼德伦门下。卡特原本以为一切都暂时安稳下来,他可以继续学业,表现好一些,也许能靠着曼德伦的关系直接进入国家研究院,毕竟这位正直壮年的法师可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研究院首席人选……
但他很快发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无论哪一方面都是。
曼德伦并不如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猜疑心重,好大喜功,表面功夫作得挺好,实际上的成绩却仅只是普通。卡特在几名弟子中努力表现,讨好老师,却发现自己越靠近曼德伦,就越觉得失望。
然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骑虎难下。
「老板,人给您带来了,要做什么,您吩咐一下,保证干净利落的办妥……」
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卡特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见一名佝偻的老头带着一个模样猥琐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半晌之后开口道:「听说你技巧很好。」
「不敢当,至少十有九成吧。」男人搓了搓手,嘿嘿笑着。
「那好。」卡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深吸了口气,道:「我跟你说目标的样貌,跟目前他们在的位置,你跟着,有机会,就把东西拿过来……」
人在国外时,要是有个本地人带着玩,那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迪伦带着朱利安跟戴宁在港都穿梭着,好吃好看的一样都没落下。两人刚吃了莓果冰就又被带去尝了现炸的小银鱼,隔壁的鱼肉馅饼也没有放过。吃撑了之后迪伦带他俩四处走走,逛到了海市的另外一边,看到不少船家正拍卖着刚到港的鱼货。一尾个头非常大、有着尖利棘刺的鱼就摆在碎冰上头,一群人围在旁边吆喝着。朱利安一问之下才知道宴会上的海牛肉就是指这种鱼的肉,这种鱼体型很大,但是这么大的也属少见,所以才这么多人围着争相竞标。
「一般都是切块卖的,肚子那块价格最好了,油花多。」迪伦笑着说。
三人一直到这条鱼成功拍出才离开。他们一路上又看见了许多鱼货的拍卖,朱利安跟戴宁生活在不靠海的艾诺斯,很多海鲜都是在宴会上才第一次吃到的,活的时候的样子更是看都没看过,几乎是每见到一样,迪伦就要负责为他俩解说一样。
「用看的都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吃。」戴宁盯着一桶黑呼呼又长满尖刺的圆球,疑惑地歪着头,「这真的可以吃吗?把刺削了?用啃的?」
听见他这样说,迪伦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跟摊位后头的妇人说:「老板,帮我开两个海胆给这两个小朋友尝尝。」
妇人应了一声,戴着厚厚的手套捞出两颗刺球,在朱利安跟戴宁好奇的目光下利落地撬开,在旁边的水盆里头洗了洗,又把里面黑呼呼的东西清了清,这才递给两人。
两名法师楞楞地看着那玩意,又看看迪伦,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才好。撬开的壳内附着着五瓣橘色的膏状物,戴宁看了半天,最先看出名堂来。
「等等,你说这是海胆?所以这是那个海胆?」
「对,我想你在皇宫宴会上有吃过?」迪伦俏皮地眨眨眼睛,「这可是很贵的,宴会上应该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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