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随口回敬了一句,“陛下亦是当世雄主!”
岂料正在兴头上的拓跋嗣来了兴致,“比之慕容垂如何?”
慕容垂虽然过世多年,依旧威震河北。
拓跋、慕容、宇文、段氏诸部鲜卑,当年曾被檀石槐统一,檀石槐死,鲜卑方才分裂。
崔浩意味深长道:“陛下超然物外,非慕容垂可比。”
拓跋嗣笑道:“桃简之意,朕知矣,不知刘裕、刘道规、慕容垂三人如何?”
“论武,刘裕胜,然则论才,刘道规胜,慕容垂不及其兄弟二人。”
“卿可试言其状。”拓跋嗣兴致盎然。
崔浩不假思索道:“慕容垂承父祖世君之资,生来尊贵,振臂一呼,族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刘道规挺出寒微,不阶尺土之资,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等,僣晋陵迟,遂执国命!此战若灭姚秦,必篡司马氏,其势然也。”
拓跋嗣不住点头。
慕容垂的确厉害,但出身便是王子,得父兄庇护,十三年便能领军,淝水之战后,苻坚自顾不暇,氐秦四分五裂,慕容垂趁机返回河北起兵。
刘裕和刘道规出身微寒,完全是白手起家,十数年间,便横扫东西,执掌权柄,难度高出慕容垂不知多少倍。
崔浩目光深邃起来,“然则,秦地戎夷混并,虎狼之国,晋人难守。风俗不同,人情难变,欲行荆扬之化于三秦之地,譬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走,不可得也。若留众守之,必资于寇。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或以胜残去杀。今以秦之难制,一二年间岂刘裕刘道规所能哉?陛下可治戎束甲,息民备境,以待其归,秦地亦当终为陛下所有,可坐而守也。”
北府可以灭秦,但问题在于灭秦之后,能不能站稳脚跟。
此时的关中已经不是两三百年前的汉魏,晋人十去其九,夷狄遍地,而晋室的根基在江东,距离关中万里之遥。
晋室在关中的统治基础微弱的可怜。
拓跋嗣大喜,“卿言可谓一语中的,刘裕便是霸王复生,又能耐关中何?终将为他人作嫁衣。”
崔浩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上坎下巽,风在水之下,竟然是一个井卦。
困乎上必反下,故受之以井。
崔浩盯着卦象发呆,用在军事上,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但井中有风,下而为水,水周有土,暗藏生生不息经久不竭之象。
易经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人的命数与天数息息相关,任何卦象都会因人而变,九死并非必死,尚有一生。
拓跋嗣学易经只学了半桶水,手指着湛蓝天穹,意气风发,“关中为井,北府入关中,必困于内,由此可见天命在魏,鲜卑崛起晋人衰微乃大势所趋。”
言罢,翻身上马,带着护卫策马向西狂奔而去。
崔浩心有所悟,抬头望了望天,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卦象不准也是常事,风水轮流转,因人因势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