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颜格有生以来第一次问道,“爱情是什么?”
顾月圆楞了一下,反应了许久,才判断出颜格说的并不是什么戏词。
她并没有随口糊弄过去,轻声反问道。
“那你觉得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我觉得那只是带来矛盾的东西,是大多数不幸的源头,是作家、艺术家吃饭的东西。”
可当他想去描绘它时,又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它就像是隐形的荆棘,每当颜格想去抓住它、挽留它,就被毒刺扎得鲜血淋漓。
可它偏偏又那么尖锐地、真实地存在过。
“姥姥,你有爱过什么人吗?”颜格问道。
窗外薄淡的阳光从花朵上的水珠折射进来,落在顾月圆霜白的眉睫上,她轻轻合上眼,嘴角露出微笑。
“有呀,当然有。”
“他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样的?”
“他是……”顾月圆慢慢地露出回忆的神情,“他是个伶人,只要上了戏臺,他总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他搭戏的女主角也是那么光彩照人。而我,却是家裏最笨手笨脚的那个。”
“姥姥那时,做了很多关于他的梦,梦裏他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他到的街道,大大小小的玩偶都为他歌唱。”
“我们去过夕阳下的码头,人声鼎沸的马戏团,午夜时分的钟楼。”
“我此后的人生裏,再也没有那样的时光……说来奇怪,分明只相处了那么短的时间,却要用一辈子来回想。”
颜格抬起头,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迟暮的老人,而是一位待嫁的少女。
她温声答道:“这就是爱,爱是让人学会难过的东西,但它也是……你拥有了之后,便不会为之后悔的东西。格格,如果你遇到了,就鼓起勇气寻找它吧,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奇迹,爱就是其中之一。”
奇迹?
颜格很难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奇迹,那违背了理性。
但这一刻,他想放任自己相信一次。
“我知道了,我会去试试。”颜格站起来,走出病房后,又回头看向顾月圆,“您留在慈陵这么多年,也是为了等那个‘奇迹’吗?”
顾月圆一副被问住的神情,顿了顿,才说道:“这是姥姥的秘密。”
——妈,你为什么留在慈陵?这裏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
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她在这裏失去了家,记忆裏满是它焦土遍野的模样。
但……顾月圆有个约定。
这裏有他诞生的土壤,他们出生于同一片土地,这裏也终将是她埋骨的地方。
他们终会在这片故乡的泥壤下相拥。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顾月圆轻轻抚摸着膝上的小瓷猫,半梦半醒地呢喃道——
“你说是吧……卢卡。”
窗前花朵的影子落在小瓷猫的眼睛上。
无人看到的地方,它眨了一下眼睛,轻轻蹭了蹭,安静地在顾月圆的怀裏睡着了。
……
走下楼时天色已近黄昏,颜雪潮正在楼下打电话,看见颜格来,他放下手机,递给他一张门票。
“爸?”颜格接过那张门票,一时哑然。
“双倍年假和一个同事换的。”颜雪潮色是一如既往地淡漠,“这之后我希望你尽快回校上学。”
颜格握紧了手中的门票,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颜雪潮看了一眼手机,随口提醒道:“市中心大堵车,适当运动有益于覆健。”
话还没说完,颜格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医院外。
“啧。”颜爸爸不满地挑了挑眉头,难得打开搜索引擎,搜索起了“怎么有效阻止儿子早恋”的话题。
……
今夜是个晴朗的夜晚。
微寒的风裏,街上行人时不时向城市中央霓虹灯闪耀的地方望去。
在慈陵竞技场就近的广场上,平时在这裏玩耍的老人和儿童,也难得驻足,听着会场裏传出的音乐声。
交响乐鼓噪出惑人的低语,映射出千姿百态的人心。
会场裏涌动的荧光海裏,炽白的光束从舞臺的四面八方照在中央,随着象征着高-潮的氛围音敲下,炫目的烟火冲向夜空,将星星的光也一同掩盖。
白色的钢琴前,演奏家仰望着夜空。
尽管观众们听不出来,但乐队的人知道他今夜的演奏不太寻常,果然,随着音符的不规则异动,他开始了即兴唱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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