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昭明白,二哥把使命说得很重,就是想让自己赶在春天之前,离开即将巨变
的西域。可是自己偏在这个当口儿,失去了望气的能力。一个人忽然失去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本事,自信也就崩塌了,此时的班昭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弱小。
“我真是没用……”班昭嘤嘤地哭起来,想起那梦一般的神国之旅……自己再不是天选之子,再没有神祇在高天拨动命运垂青自己吧?“二哥,送我回洛都吧,我怕……再没有天命眷顾我们了。”
“这真不像你说的话,班女侠?”班超打趣道,抬眼看着远处延绵的昆仑,峰巅都裹在乌云里,像一条暗青的巨龙,“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天命。如果按鱼又玄的狗屁说法,我的天命是个凶星,要开天门叫青龙白虎相会,搅动天地……
嘿嘿!我也没那么在乎皇命。皇上在我眼里,更多的是那位迷梦先生,只算一种知遇吧。我此刻留下,不为开疆裂土、什么汉家功业,只因我还是个游侠,既然把三十六骑都诓到西域了,总得把他们都带出来吧?”
“那……我一个人……先走了?”班昭咬了咬嘴唇,娇声喝了声“驾”,带马跨上了右边的岔道。
“等一等。”
班昭听见二哥叫,带住了马,却不敢回头。
“给二哥再唱首歌吧?”
班超看着妹妹马上的背影俏立着,马臀上堆积了许多行李,却衬着妹妹即使裹着白裘的身形,更显伶仃瘦弱。妹妹依旧不回头,却沉肩正意,一曲歌声扬起。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歌声合着冬寒,几乎要将班超的去意冻住了,不忍听完,班超催马向左边的岔路驰去,溅起雪末纷飞,一路西去。
一气奔出十里,班超才减了速,吐出胸中的离愁郁气,却听见身后蹄声隐现,回首望去,茫茫雪原的坡线后,升起一骑,踏雪擎苍,红马白裘,迎风而驰,裘帽被风吹偏到一边,散出拉直的长发……
班超不禁呆了,对着跑到面前的人马斥道:“回来做甚?”
班昭满面潮红,喘息着吐出大片的白烟,回瞪着二哥:“从小到大,你干的那些冒险事,可曾甩得掉我?”
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话。班超想起当年自己孤骑从扶风奔向洛阳去救即将处斩的大哥时,妹妹就是这样从身后追来,对着自己咬着嘴唇,倔强地说了这句话。仿佛这一路的忧郁情怀一扫而空,小昭又变回了那个忍不住温婉却又总想行侠仗义的大女孩。
班昭催马越过哥哥继续西奔,风里甩出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我也是游侠!我也是……三十六骑……同命同心……一起回家……”
班超摇了摇头,策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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