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宇文泓突然轻喝了一句,然后不看她,径自又歪回另一边的迎枕上拿起卷宗看起来。
荀真撇撇嘴,以为她很想搭理他啊,反复无常的登徒子加小人,心里暗暗骂着。
“别让孤再听到你在心里骂孤。”宇文泓自卷宗后冷声道。
荀真趁他看不见,挥了挥粉拳,然后看到他拿的卷宗,语气嘲讽地道:“殿下,你这是在看什么?我还没知道原来殿下练就了倒着看字的本事,这本事可真不小,我这回算是见着奇人了。”
宇文泓的脸顿时就黑了起来,定睛一看,那卷宗果然是反了的,迅速调了回来,这该死的丫头眼睛怎么这么利?
果然,传来她的取笑声。
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然后冷笑道:“你不怕刚刚与孤的‘好事’传遍帝京?”从卷宗的一边看去,果然看到荀真一脸紧张地看向车窗处,突然心情大好地笑了出来。
荀真在看到车窗外是一片宁静的小巷子,哪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顿时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想想也是,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况且孙大通那人又机灵又世故,一早就把马车赶到了巷子里,只有她傻傻地送上门去任他轻薄。
荀真转身像泼妇一般把他手中的卷宗抓起来“嘶”的一声撕成两瓣,甩到宇文泓的身上,恼羞成怒地道:“我任你笑。”
他看了眼撕成两瓣的卷宗,笑声仍然没有停下来,“不错,荀真,孤今天发现你原来不但像母夜叉一般张牙舞爪,还颇具母老虎的泼辣本事。”
外头坐在马车上的孙大通听着里头两人的对话,很久没有看到殿下这么高兴地笑了,他的脸上也挂着一抹微笑,示意驾马车的侍卫赶慢一点,天色尚早,也不用太赶着前去。
在到荀兰所在的倚红楼前的一段路,无论宇文泓再怎样挑衅,荀真也只字不发,紧闭嘴唇一个字也不嘣出来,这让宇文泓竟觉得颇为无趣。
倚红楼隶属于教坊司所辖,楼里的姑娘大多是来自罪官家眷,只有极少数是买回来的妓子。
夜幕下的倚红楼红灯笼高挂,一派的歌舞升平,而里面接待的客人多数是官员,当然也有少数大户人家的子侄。
当荀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里心里都有着震憾,这就是男人寻欢的地方?
“跟着我,别走丢了。”宇文泓吩咐了一句。
荀真点点头,想见姑姑的心思此时占了上风,压过了她对这个地方的讨厌,即使这里看起来还是有些许文雅的,可听到一些淫声浪语她还是不适应。
在经过一个包厢前,突然听到陶家布庄的名字,她刻意驻足,在宇文泓回头疑惑看她的时候,小手顿时拉住他的衣袖,“嘘”了一声。
里头的男子正放浪形骸地拉着一名妓子抚摸着,“听说陶老头病得快死了,现在他家里的大权都落在那个过继的儿子手上,可惜了陶家布庄百字的老字号。”
“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道。“陶家前一段时间不是刚接了桩宫里的生意,听说数目庞大……”
“就是这样才糟糕,陶老头与继子不和,不知两人因什么争吵,现在陶老头都病得快死了,大权在继子的手里,谁知他会弄什么夭蛾子?”那人笑着道。
“宫里的生意都敢弄砸,不怕掉脑袋……”
“谁知道呢?真真假假的……来,来,来,喝酒……”
荀真的眉头这回紧紧地皱了起来,这才回忆起这两次与陶家接触的都是管事,并未见到那天竞选布料供应的陶家老东家,若真如这人所说,那她这次的差事还是有些危险的。
“怎么了?”宇文泓看到她的脸色阴沉,同样脸色不霁地道。
荀真摇摇头,现在先解决姑姑的事,然后就赶回宫去弄清楚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就这样栽了。
宇文泓知道她的犟脾气,也不再出声询问,而是朝身后的孙大通使了个眼色。
孙大通即会意地暗中传令。
为了避免遇上朝廷里的官员,宇文泓在有人带领下行走在偏暗的地方,然后才到达一处颇为幽静的厢房里。
荀真没想到倚红楼这么俗的名字里居然还有如此雅致的地方,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而且摆放的瓷器都是上等货,家具的流线更是泛着光泽,几盆青翠的盘栽点缀其中,若不刻意说,还以为这是哪个官家的内宅。
荀真的目的不是来看这妓院建筑的,忙拉着宇文泓的袖子道:“殿下,我的姑姑呢?”
“稍安勿躁。”宇文泓安抚了一声,竟拉着她一道坐下。
孙大通把一旁侍候的侍女赶走,亲自动手砌茶侍候。
没一会儿,一阵香风吹来,一个身着宝蓝色襦衫,下着八宝松花凤尾裙,外罩一件灰色团福刺绣窄比甲,头上插着珠钗的徐娘半老的女人进来。
“奴家给公子问安。”徐娘半老的女人看起来没有多少风尘味,若不是知道这儿是倚红楼,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富太太。
“徐妈妈起来吧。”孙大通笑道,“我们公子指定的兰香姑娘来了没?”
“公子稍待片刻,兰香姑娘这就来。”徐妈妈道。
宇文泓的目光一刻也没有停留在徐妈妈的身上,而是把茶碗重重地放下表达他此刻的不悦,目光如刀般看向孙大通。
孙大通吞了口口水,把发愣的徐妈妈拉了出去,要她赶紧把兰香姑娘寻来。
荀真有些急不可待地站起来,两眼紧紧地盯着那扇关起来的门,姑姑,她就要来了吧?
果然,没一会儿,门又被人推开,一个梳着堕马髻,斜插着一只宝钗,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抱着琵琶进来,脸也没抬,屈膝行礼,“奴家见过两位客倌,不知道客倌要听什么曲子?”
即使时间流逝了七年,荀真也不会忘了姑姑的声音,还没等宇文泓发话,她已是冲上去一把握住那半蹲着行礼女子的手,“姑姑,我是真儿。”
这么多年,她终于得偿所愿见到至亲至爱的姑姑,此刻,她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抱着琵琶的女子猛然抬头看着她,嘴唇翕动,颤着声音重复,“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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