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风吹得，挺凉啊……”胡德林站在聂义峰身后，吸着鼻子，兴奋地东张西望。

孙铭建听到二人的动静，坏笑着回过身来，把他们打量了一番:“怎么？坚持不住了？”

“没有！哪能呐……”胡德林口非心是，而聂义峰则腰一用力，站得笔直。

“你们这待遇不错啦，好歹还换了干净军装。按我的意思，昨晚上的衣服今天继续穿！不就是蹚水过河么，多大点事？‘吃苦耐劳’四个字可不是嘴上说说的！未来真正的战争，也许根本就没有时间让你们换干净的衣服。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湿漉漉的，有血污、泥土甚至尿液粪便，但是你一穿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星期！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孙铭建说着，把目光盯在了聂义峰身上，“当兵，可不是耍帅！而是用人的最基本，挑战一切不可能！”

聂义峰傻呵呵地一笑:“我倒是曾经一个月没洗过澡！”

孙铭建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示意立正站好，然后继续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刘祥瑞才带着林厦走出了修船厂，孙铭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号称“功德林终结者”的小伙子，这一身打扮真是……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上前握手:“刘副所长，准备走吧？”

“好，劳工队服从机动中队指挥！”刘祥瑞没有和孙铭建握手，而是持刀立正，生生让孙铭建闪了一下腰。

“好，好……”孙铭建快憋不住笑了，回身看了看有些吊儿郎当的队伍，厉呵一声，“全体立正！向右——转！右后转弯，起步——走！”

601艇承担起拖船的重任，拖曳搭载功德林劳工队的四艘临高拖风，最后压阵的是两艘机帆船和渔1轮。这支颇具规模的舰队迎着初升的朝阳，在洋浦湾里稍稍费了点劲地完成编队，然后杀气腾腾地向东直扑洋浦海口，吓得两艘正欲出海的渔船扭头就跑。然而短毛的舰队对这些渔船毫无兴趣，它们目不斜视，鱼贯通过海口，然后在海面上扭了个弯，直扑北面的盐场而去。

石屋巡检司的巡船也许是看到了船影，以为是哪路商船正欲靠近，猛然发现打头的是短毛们的铁快船，瞬间就如鸟兽散，在海面上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那边就是石屋大营，那边是新英市……”聂义峰端着枪，站在601艇的雷达天线下，望着朝阳中波光粼粼的儋州湾，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和自己所在的鑫汇集团，此刻正在扮演一个叫“侵略者”的角色。如果说第一次反围剿的杀戮是自卫行为，昨晚上的行动是为死去的穿越者报仇，相比还有那么一点正义性的话，那……今天呢？兰馨场的老百姓，他们世代生活在那里，就因为他们生产的是一种叫“盐”的东西，就要面对自己黑洞洞的枪口？自己和历史上的那些侵略者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另一方面，聂义峰似乎又无法把这场行动定义为非正义的。此前的通报里，已经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兰馨场的情况，怎一个惨字了得。贫穷、疾病、压迫，把那里的老百姓折磨得非人非鬼。恶霸贪官土匪相互勾结，欺负、压榨那些善良的人，难道不应该被消灭吗？穿越者消灭他们，无论是说“替天行道”还是说“为人民服务”，似乎都说得过去。虽然把村民们全部迁往功德林隔离有些强权色彩，但总归目的和结果是好的。

只是……穿越者望着白花花的海盐，那贪婪的目光，让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灰色。

聂义峰斗争着、犹豫着，手紧紧攥着56冲的枪托和护木……他想当兵，他从小就崇拜解放军，崇拜的不行不行的。稀里糊涂来到这这个时空，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拥有了可以真的成为一名军人的机会，可是……现在自己真的是记忆中的解放军吗？不，显然不是……这支匆忙建立起来的小小的军队，尽管三分之一的成员曾经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但这支军队并不是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孙铭建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岸上的情况。他心里也有一些矛盾，隐隐觉得这不该是他做的事情，但这是穿越者们想要活下去、打开局面的必经之路。现在是进攻一个村子，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他将指挥着一支军队，进攻这个时空的他的故乡……如果可以，似乎能换一个角度思考:他的故乡，他的民族，他的国家都在另一个时空，而并不是眼前这一切。四百年的时空距离，似乎足以切断这两点间的任何联系。

孙铭建稍稍感到了心安，不再去想这些事情，抬手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秦帷指挥的陆上分队应该已经到位了。这次行动是陆海联合行动，机动中队全体出动，分别从陆地上和海上对兰馨场发起攻击。按照军委的设想，各部队应该用不着真正的“攻击”，准确的说这更像是一次武装游行。刚登陆的那会，这里的村民没有任何抵抗就逃得无影无踪，那么这一次他们应该也没有拼命的理由。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里了——孙铭建望着村北小高地那阔气的宅子，那里是盐课衙门，就是通报上提到的那个盐使张奎三的住处。军委的命令很清楚:不许伤害老百姓，至于这个张奎三，尽量活捉。

望远镜的那一头，也有一具千里镜，错愕地望着海上气势汹汹逼过来的舰队。打头的那艘蓝色的铁快船说明一切，握千里镜的手不禁也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