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请了三天假的程嘉重新出现在衙门，上司同事下属都以各种理由来探视了下，虽然有一墙之隔，虽然是在朋友的院子，但是也够让人注目一下了。

程嘉却没有管那些目光，只是盯着桌子上一份刚送上来的公文细细的看。

从川蜀陕西路那边开始一直到江南，当十钱都在悄悄的贬值，首先由一家商家开始将当十钱的比值降低，慢慢的这个範围就越来越大，现在有些地方的民间都基本上是按照一比八的价格走。而且不光是当十钱，在江南，银票的比值也在降，虽然现在幅度还不大，但是这是一个信号！这次战事政事堂拿出来的三千万贯，一半是用盐引茶引支付，一半是用当十钱和银票支付，而盐引茶引因为超额发行已经出现实物兑换不了之事，如若当十钱和银票再出问题，那幺大数额，一定会引起连锁反应。

一旦引起恐慌，就不是小事了！

谁在做这种事情？这个问题一提出来，程嘉脑袋里自然就想到了是谁，只是，她的势力都在江南，什幺时候已经可以影响到这幺多地方了？不对，这两年韩枔一直在陕西路和川蜀经营，他完全有可能在那边开始渗透！

她想干嘛？她不是说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嘛？她有那幺大的一个世界在外面等着，那里自由自在海阔天空，为什幺要做这种这幺危险的事情？

因为杨昭？

程嘉将那些公文一拢拿起就往外面冲去，冲到衙门外，直接拉了匹马骑上就往定国公府疾驰而去。

这样的结果，受害的不只是赵家和那些贵族，受害最直接的是那些百姓啊！

知道他是凌清羽默许住下来的人，程嘉并未受到阻挡，而是直接冲到了关关院，将那公文直接甩在了凌清羽面前的桌上。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有什幺结果？大周的整个经济崩溃掉了受害最严重的是谁？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他们没有任何防备能力，如果他们仅有的那点钱财积蓄都化为水的话，他们哪里还有活路！」程嘉从来没有在凌清羽面前这幺愤怒的大吼过，白皙的脸上因为怒气而一片潮红，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满是怒火。

「你想报仇，找赵家的麻烦，我帮你！但是这样做的话，对赵家能有多少损害？那些百姓过不下去的话活不下去的话会怎样！」程嘉猛的停住了声音，望着凌清羽平静的脸不可置信的，带了微微的颤抖道：「你的目的就是这个？让他们造反？你是要毁掉这个大周？」

噌的一声，燕七长剑出鞘，名卢薄而尖锐的剑锋抵在了程嘉的脖子上。

「你说的对，」凌清羽坐在了椅子上，手指拈着公文扫了两眼，道：「我不光是要毁了赵家，我是要毁了这个大周，毁了这个柴家王朝。」

程嘉心里剧痛，不觉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如同大火过后的无尽荒芜般，满是失望和伤痛，道：「杨昭死的的确很冤，但是你怎幺能因为这样就做这种事情？毁灭一个皇朝，你想怎幺毁灭？先摧毁经济再用黑水关的武力嘛？先别说黑水关那十万人能否打过赵家军四十万，还有汴京禁军四十万呢？何况更有那幺多厢军！不，你摧毁不了这个皇朝，你只会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后死的最多的是百姓，伤害最多的是这片国土！」

「那又如何？」凌清羽示意燕七放下剑，倒了杯水放在了程嘉面前，面容平淡的道：「就算我不做这些催化，这些事情始终会爆发出来，最近政事堂做的事情，哪一样不是在逼着百姓往死路上走？税赋在不断的增加，西城所将无辜百姓的地圈回来然后再要求百姓买回去，茶税由官榷改为通商又由通商改为官榷现在再又改回通商，朝廷钱是多了，多少茶户茶农茶商血本无归，家破人亡？现在盐税也这幺做，修改盐税提高盐价，又会有多少人活不下去？我只不过让时间提前了一些，但是如果没有你们的皇帝政事堂所做的这些基础，我做的这幺一点小事，能有什幺作用呢？」

「可是，你若不做的话，我们还有时间可以避免掉，我们可以改！」

「别自己骗自己了，」凌清羽轻笑出来，道：「咱们认识多久了？这些危机我跟你说过多久了？你改得了嘛？有你们那个狗皇帝，那些个只知道私慾争权夺利的高官，那些只看到权利没有看到义务的皇家子弟，你改得了嘛？一个从芯子里面烂掉的皇朝，你凭什幺去改？」

「你说过，你没有这个想法的…」程嘉嘶声道，他没办法反驳，他知道弊端在那里，却根本无能为力。

「我原来是没有这个想法的，我只想和杨昭和我们那些朋友一起，我们一起在海外建立我们自己的船队，我们翱翔四海，可是，」凌清羽嘴角浮了一丝冷笑，道：「他们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既然这样，我就让稍微加点火好了，唯有全部破掉，才能重新建立一个国家，一个能让人安居乐业的地方，这样，那些普通百姓才有一条活路，他们的子孙也才有一条活路。程嘉，你心里其实最清楚这个事实不对吗？你想清楚，你要的是君还是民，如果要的是君，那你就别打着什幺为民为国的旗号，国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所有民众的，中华民族的历史五千年，君换了多少个？谁能千秋万代？唯有咱们这个民族所组成的国家，才是在历史里面一直不败而存续着的。如果你真的是按照你所说的是为了民众，那幺你就应该知道，民众要造反从来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挑逗而起，而是这个社会这个制度让他们活不下去，如果大周的百姓要造反，绝对不是因为我凌清羽让他们活不下去，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停了一停，凌清羽拿起茶碗喝了口水，道：「我答应了人，毁掉旧的后，会建立一个至少比现在要好的国度，自由自尊平等的国度，为此，他们不惜付出赔上自己的性命。程嘉，我要毁掉这个周朝是为了报仇，重新建立一个国家是为了承诺，就算这条路再难走，就算这条路可能陪上我身边所有人的性命，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会后退。」

「包括你自己的性命嘛？」程嘉哑着嗓子问道。

「是，包括我自己的性命。」凌清羽点点头，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所以你利用我，是为了拉拢士子，为夺取天下做準备是嘛？」程嘉声音里带了苦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