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微雨蒙蒙,落龙臺上被洗得湿湿滑滑,白石地面上纹路清晰,因浸透了无数人的鲜血而脉络微红,臺周黑石雕刻的狰狞苍龙盘旋飞舞,张大利齿森森的龙口,等待新鲜鲜血的献祭。
臺上早已摆了监斩案,孟扶摇和主斩的中书大臣寇庆鸿揖让过了,自在下首坐了,她是副监斩。
巨大的镶龙侧刀寒光熠熠,四面垂了竹幕——天煞开国以来,首次行刑亲王,战北恒将成为落龙臺建成至今有幸吞噬的最尊贵人物,为了给尊贵人物相配的待遇,除了文武百官观刑之外,其余百姓都远远拦在三条街之外,便是行刑,也在竹幕内进行,以免天家龙子的龙头四处乱滚,有伤体面。
盛夏已将过,初秋的凉意丝丝沁人,雨丝将落龙臺下深红的花朵打湿,有一种凄惨的艷。
长街上传来辘辘车声,吱吱呀呀的单调,在一片寂静中听来有几分瘆人,渐渐的,牛车里漠然坐着的黄绫裹枷披头散发的战北恒,出现在百官视野中。
看着昔日金尊玉贵威权不可一世的恒王殿下,如今这般惨状,天煞文武都露出怅惘悲凉的神情,他们仰头看着阴霾灰沈的天空,想着沂水终渡挥兵而来,亦如乌云压城的烈王北野,都在心中生出隐隐的不祥预兆,仿佛今日恒王的末日,似乎也将是天煞皇朝的末日,而即将从战北恒脖腔里流出的鲜血,不过是更多鲜血流出的开始。
铁帽亲王能剎那间头颅落地,玉阶金宫为什么不能在转瞬间崩毁?
这一剎整个盘都,都失了声。
这一剎整个天下,都转过眼,惊异的註视着天煞这一场离奇的杀王大案,等待着其后掩藏着的更多阴谋和风暴。
这一剎孟扶摇註视着战北恒,心中想着的却是死于他暗杀之手的老周太师。
那个目光远大不计荣辱的两国贰臣,用一生的时间来为摧毁这个王朝做着努力,并在死后多年,依旧为自己报了仇。
战北恒木然的下了车,木然的被引上落龙臺,四面竹幕刷刷垂下,遮挡了最后一点天光。
生命的终场,也将落幕。
寂静无声里,竹幕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帝家无情,陷我沈冤!”
携着巨大疼痛的呼声,巨杵般撞向沈沈的天空,将那些乌云都似乎撞开了些许,却也只一霎微移,瞬间合拢,仍旧锅盖般罩下来。
孟扶摇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在众目睽睽下平静的站起,斟了一杯酒,淡淡道:“我去送送恒王。”也不看众人震惊神情,转身就走。
“孟大人。”身后监斩官低声呼唤,提醒她此刻的立场。
孟扶摇转身,高臺之上声音清晰,一字字道:“恒王便纵有千般不是,也已受了天朝国法,他向来待我厚重,我怎能任他于这凄风苦雨之中,连杯暖身子的酒都喝不上,便这么上路?”
百官们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惭愧的微低了头。
竹幕里战北恒却微微湿了眼眶——当此绝路,百官为避嫌都在躲避他,唯有这个二百五统领,生死关头见血性!
孟扶摇掀帘而入,带动层层光影,战北恒泪眼模糊的抬头看去,见那少年端了酒过来,半跪他身前,恭敬的将酒杯奉到他唇边。
那少年微微的笑,平和而纯粹,坦然而明朗,战北恒看着这样的眼神,一腔郁怒渐渐消散,有点惭愧的想起自己将她关柴房的旧事,歉疚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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