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一黑,慌乱中伸手去抓他,然而手伸出突然就没了实体,也再看不见他,她努力回头,却如一尾小鱼般被裹挟在巨大的浪潮中翻腾而去,最后一刻她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等我,我一定要回来!”
玉光一卷,剎那又收,地宫内已经没有了孟扶摇幻影,地下躺着另一个没有灵魂的孟扶摇。
长孙无极静静立在莲花臺前,并没有停手,他眼前金光漫越,渐渐铺卷,延展于整个大殿之中,金光之中隐约有玉色的一小点,飞腾跳跃远去,他眼睛牢牢盯着那一小点,顺着那轨迹不断移动手指,每多坚持一刻,他脸色便白上一分,额头渐渐沁出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簌簌有声滚落在地,瞬间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这才是整个“划空大法”最关键之处,送人易,送人安全到达准确位置难,需要以全部神力隔空驾驭,稍不小心便一生修为尽毁,甚或丢命,这也是神殿中除了祖师和他,再无人使用过的大法,没有任何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承诺的履行。
光芒渐渐淡去,那玉色一小点终于在他寸步不离的控制之下,落入他安排她去的地方。
长孙无极已经摇摇欲坠,一伸手扶住莲花臺,他俯首看着地面,那里有孟扶摇最后一刻甩落的泪痕,长孙无极久久的盯着那点渐渐淡去的水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笑意未尽,他突然一晃,一口血喷在莲花臺上。
鲜血溅开如莲花,一口未尽又是一口,直似要将一身的鲜血都在此刻喷尽。
长孙无极半个身子压在莲花臺上,压着心口,在自己一色殷红中闭目喘息,分不清哪里更痛,或者已经不知道痛,从他亲手送走她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不是他自己。
很久很久以后,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拭干凈唇角鲜血,缓步走到殿门外,对一直守候在那里的神殿弟子道:“从现在开始,本座要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弟子恭谨躬身,神殿殿主闭关是常事,所有人习以为常。
长孙无极转身,回到地宫,将重重殿门关闭,一直走到九层平臺之上,伸手在一根楹柱上一按。
地面裂开,轧轧连响声中,巨大的金色棺椁缓缓升起。
长孙无极弯腰抱起地上的孟扶摇,将她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眼底笑意微微。
他仰着头,神色遥远,唇角笑容淡若春花。
恍惚间黑色柜门开启,五岁幼童澄澈目光怯生生映上他的影子。
恍惚间玄元山风轻云淡,崖下升起的少女对他张大惊艷的眼眸。
恍惚间昊阳山暖风如醉,温泉中初次相拥的一吻。
恍惚间姚城里繁花若锦,古怪而美丽的宫裙女子,送他一场一生从没有过的热闹,再送他倾世一舞。
恍惚间无极华州地牢里,满地鲜血中她抱紧自己,说:哭出来,哭出来……
恍惚间璇玑李家庄暴雨之夜,她疯狂撞在他怀中,将一心疼痛哭碎。
恍惚间穹苍九仪大殿,她一个头磕下,坚决平静的说:请放长孙无极。
……
这一生里的太多美丽。
不知不觉间竟已饱满如此。
他轻轻的笑起来,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些。
早知道会如此。
留在穹苍没有回无极,就在等这一刻,他太了解扶摇,了解到已经超过她了解她自己。
扶摇能够忍耐到现在,能够从不要求他,能够明明在有希望的情形下一再试图放弃,能够在最后将自己交给他,他已经觉得那是意外之喜。
她曾为他放弃,他自然也可以。
谁都在乞求两全,唯有他知道,那需要太多近乎奇迹的运气。
他缓缓起身,在她口中餵了一颗玉珠,自己也含了一颗,然后抱着她,慢慢跨进那巨大的黄金棺椁中。
扶摇。
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
孟扶摇醒来时,四面一片漆黑。
她以为自己果真落入宇宙黑洞之中,从此永恒漂流,心中顿时一片绝望。
黑暗却突然闪动起来,渐渐亮出斑白的光影,斑白中还有七嘴八舌的人声。
“哎呀没事没事。”
“好了好了,没死……”
“吓得我!明明见她突然倒下去的。”
“小姐,小姐!”
她慢慢的睁大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这个现代称呼,不是应该叫“姑娘”的么?
眼前挤过很多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七嘴八舌的问着她的身体,她定定神,看清了他们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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