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这身子,本不该……”忍不住便想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却被那一回首的眼神,震得忘记后半句。
她有些怔忪,扶着他的手指微凉。
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这半年来国事几乎都在卧榻上批覆,朝中后宫,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所生的唯一的皇子,也被细心看护,并被带离轩辕正殿承明殿,却没想到在这个时辰,陛下竟然会因为无极国一纸邀请,便强撑病体远赴他国,去参加那一场别人的婚典。
无极,穹苍两国之帝长孙无极,与大宛女帝孟扶摇结缡之礼。
这毋庸置疑是旷世婚典,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高贵的联姻,但却不应成为已经是风中残烛的轩辕皇帝带病出行的理由。
安意润望着张灯结彩的中州城,遥想着那位号称五洲传奇的新人,即使远在轩辕,养在深闺深宫,她也不可避免地听说过那个女子,风华绝世,才能无双,九霄之上,步步生莲。
她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向往之色。
她出身平凡,父亲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七品县令,然而就是这般卑微的出身成就了她,承庆帝轩辕越因为身体原因,不愿将来大去之后,外戚专权,于是草根之女飞上枝头,成为轩辕唯一生下皇子的妃嫔。
轩辕后宫,出身平凡的妃子也很多,安意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自己,得了那一份天大的幸运,她常常失神于陛下眼眸,他那样看着她,如斯深情而又如斯寂寞,像透过她看着一个遥远的影子,云山之外,迢迢而永不得。
就如此刻,他眼眸倒映中州洛水,却像看到另一个天涯。
“带了妆盒没有?”宗越半合双目,在车中养神半晌,突然问。
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急忙奉上自己的妆奁——陛下看似温和清淡,其实却是极冷的人,他也许并不会要求太多,她却不敢不温柔。
“粉就不用了。”宗越不看那些,淡淡道,“没得显得更苍白。”
她怔在那里,突然觉得从心里开始寒冷起来。
“嗯?”
依旧是清淡的一声,她却不敢不动作,抖着手,打开了金缕银刻的胭脂盒。
她想取自己惯用的水红色,“格双糖”,宗越却指了淡樱红,“天宫巧”。
微白淡唇一抿,浅浅樱色红。
同色胭脂晕开掌中,施之两颊薄薄一层,苍白气色顿去,光华潋滟,风姿如玉。
她怔怔看着,想起那年入宫初见,九龙屏风前玉琉金冠的男子淡然下望,那一刻她看进他琉璃般的眼眸,因他浅樱色的唇而瞬间红透脸颊。
不过两年。
她觉得自己眼眶似有些湿润,赶紧别过头去,车外,悠长的传报声已传来。
无极礼部官员,前来迎轩辕皇帝鸾驾。
三日后,无极皇宫正殿弘光殿,帝后结缡大典。
从承景门正门入,安意润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宫装饰,无极国重水德,尚青色,但是皇宫内外装饰,连正殿琉璃瓦都是明亮鲜艷的正红色,又想起一路过来,虽然四处张灯结彩,但是并没有看见浩浩荡荡的迎亲仪仗,在她看来,虽说无极皇后本身也是大宛女帝,但是绝不可能从大宛千里迢迢远嫁而来,想必在中州另辟府邸,届时前往宣召迎娶册封升舆,皇后凤辇绕城而行,过皇宫正门入正殿,完成一应礼节后被迎入帝后寝宫才对。
她在那里奇怪,四周宾客却没有异色,宗越更是噙一抹笑意,喃喃道:“她又要玩什么把戏……”
百官在外跪候,一应各国贵宾被请至弘光殿偏殿等候吉时,一行人从正殿侧边过,对面也过来一大队人,走在前面的宗越眼睛一亮,抛下安意润,大步过去。
他走得过快,无极国引导的官员和侍卫们都赶紧跟过去,安意润跟不上,只得和宫人落在后面。
“娘娘难得驾临我无极皇宫,反正吉时未到,等会您和轩辕帝君也不在一殿之内,不妨先由奴婢引您看看四周景致。”负责引导的无极皇宫女官看她被抛下尴尬,笑吟吟打圆场,安意润感激地点点头,有点诧异无极国无论民风还是皇宫,都给人自由开放的感觉,和冷凝紧张的轩辕皇宫截然不同,竟然可以任她在此刻的皇宫赏玩,难道无极的帝后,就不怕有人别有用心意图捣乱吗?
果然不愧俯瞰五洲的绝世帝侣,气度心胸,非常人可比。
一行人穿回廊而行,女官含笑指着前方一道水桥道:“届时皇后娘娘仪仗,会经过浮波桥,进入正殿……”
她的语声突然顿住,手指直直平指前方不动了。
安意润正俯身看桥下活水,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顺着女官手指的方向,便看见前方白石广场上,一个衣着怪异的女子,正大步迈过广场。
她高挑苗条,满头黑发高高扎起毫无装饰,穿一身上红下黑的紧身短装,有点像男子骑装,却比男子骑装更利落优美,黑色长裤束在高筒红色长靴内,走起路来大步生风,即使是远远看去,也有种特别的令人眼目一亮的劲儿,像一团火焰,鲜明地燃烧在白色的广场上。
安意润突然便觉得自己的翟凤绣金镶珍珠八幅湘裙十分累赘,满头金玉琳琅翠钗珠簪十分傻。
那女官的嘴还张着,手指还直直向前戳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和刚才的成熟优雅天壤之别,安意润以为她突然犯了什么急病,忙命自己的宫人去扶她,而对面,那女子耳目聪敏的侧过头来,一眼看见她们,先是不在意的掠过,随即又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了安意润一眼,突然眉开眼笑,奔了过来。
她往这边一奔,“咕咚”一声,无极国那女官突然昏倒。
“哎呀,萃华怎么昏了?”那女子刚才还远远在广场中,一眨眼已经奔近,一把搭上那女官的脉门,听了听,展眉笑道:“激动过度,我看是最近太辛苦,你们送她去休息。”
她身后几个侍女接了人匆匆离开,那飒爽女子转过头来。
安意润忽觉炫目。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一线明光射在远处精致巍峨大殿正红色的琉璃瓦上,灿烂夺目,然而衬在这女子绝世容光之后,也不过是个僵硬呆板的背景。
一瞬间安意润失去全部的神智,脑海中只反反覆覆一句话: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