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镣摇动在空中,如死蛇般静止。</p>
田安平垂下了手。</p>
这即是他的选择。</p>
叶恨水仍然站在那里,与田安平保持了相当的距离,但整个近海群岛已经成型的体制正在发挥力量,大齐帝国的国势在近海总督身上汇聚,却在斩雨统帅身上剥离。</p>
控制霸角岛、崇驾岛的政令已经发布,调动决明岛大军的军令也已经抵达,夏尸统帅祁问已经做出回应!</p>
“田大帅,你是否应该告诉本督……这里发生了什么?”叶恨水这时才问。</p>
现如今在整个近海范围内,叶恨水就是唯一代表国家意志的那一个。</p>
田安平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他背后正端坐着的霸国天子。</p>
海浪翻卷,竟如悲歌。</p>
“叶总督。”田安平毫无波澜地说道:“如您所见,朔方伯阻我成道,我将他杀死。”</p>
他决定一赌。</p>
就赌这生死任之的恭顺,让天子觉得他仍然可用。</p>
就赌这受封十年仍能另辟蹊径,久受质疑还能无损绝巅的资质,放在任何一个战场都能为国家赢得胜利的才能,让天子可以稍稍压制怒火。</p>
刚才鲍易说他传出了消息,但他传出消息的那一步,是在他看到妄真之门以前。</p>
就赌鲍易传递出去的消息与妄真之门无关。即便有关于他田安平,也全是没有实质证据的捕风捉影!</p>
叶恨水面无表情:“好。你杀了朔方伯。”</p>
田安平看着他,并不说话。</p>
叶恨水冷冷地道:“此间事由,本督一无所知,田帅最好已经有了完整的解释,最好它能够在兵事堂通过。”</p>
他作为近海总督,是来为田安平护道的!他也确实在这么做,不仅跑去跟姜望对话,还第一时间赶来阻止鲍易……可他断然不曾想到,赶过来之后,是要为鲍易收尸。</p>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深知鲍易的能力,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伯爷,竟是以这种方式谢幕。心中情绪,实非言语可表。</p>
田安平仍然带着那该死的微笑,只是合举双手,表示自己听凭发落。</p>
风雨骤消,惊雷散去,一缕星光姗姗来迟,落在了他的肩头。</p>
阮泅的目光已经落下。</p>
刚登绝巅的田安平不做半点反抗,任由星光流淌,俄而结连成索,将他的双腕缚住。</p>
星光一霎在高天,田安平直接被绳索扯着拖进了星河,自此向临淄!</p>
这姿态实在不体面。</p>
仿佛前面有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不顾乘客死活地奔行,而他被吊在船尾,受激浪拍打,吞咽星河苦水。</p>
这当然不能够淹死他,顶多带给他几分狼狈,但也多少能表达几分阮泅的不满——连这位始终保持中立,从来不涉朝政的钦天监正都有不加掩饰的不满,朝野之间会有怎样的舆论走向几乎可以预见。</p>
朔方伯毕竟是战功卓著的沙场宿将,极富威望的帝国伯爵,还是东域名门鲍氏的族长。</p>
一定会有兔死狐悲,一定会有来自鲍氏朋党的反击,再加上当今天子那不测的心思……</p>
接下来在朝堂上掀起的狂澜,一定比这片星河激烈太多。</p>
但田安平只是在激荡的星河中,睁着眼睛静看。看如水的星光,看偶然掠过的天机,看着天上地下无所不在的……线。</p>
即便是朔方伯被杀死这样的大事,阮泅在操纵星光押他回临淄的时刻,竟都没有真正露面。</p>
这位钦天监正,到底在关注什么?</p>
星河如此浩荡,输送了如此磅礴的国势,调动了这样庞大的星力,又是为什么在布局?</p>
观澜天字叁?</p>
……</p>
……</p>
浩荡星光流动在慈悲的佛眸中,一时仿佛泪光。</p>
“南无大慈大悲地藏!”</p>
地藏真心为鲍易这样的人而悲。</p>
明明也是天之骄子,明明力量和权势都几乎奋斗到了顶点,却一生没有为自己活过。</p>
小时候需要在并不爱他的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了才能还要被怀疑品性。长大了独自承担家族重任,好不容易一姓三伯、振兴家门,又发生次子杀长子这样的惨事。痛下决心杀子留孙后,多年用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嫡孙又是白骨降身!</p>
一路离别一路割舍,终于是无法再放下了。</p>
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有来世吗?</p>
这样辛苦地过了一生,难道不应该在下辈子安享喜乐?</p>
今生做牛马,来世也该在牛马背上躺一躺。</p>
在确定了因果,明白景天子姬凤洲精准地找到这里,是因为齐国鲍易所传递的情报后,地藏反倒从容!</p>
这悲悯就是自从容中沁出。</p>
还以为有人谋佛,却原来是幽冥神祇的反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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