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观里里外外地走了一遍，捕捉那些尚未散尽的怨气，虽然没有具体的意识，但一个人因为什么而死、会怎么怨，在尹观这里都是没有秘密的。</p>

深深浅浅的怨，就是死亡的一种答案。</p>

一圈走过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个胖子说的是对的。</p>

苏小蝶的死，只是某个人在这里随手写下的一笔结局。她甚至不是那个“一”字，而是“一”里面的其中一个墨点。</p>

没有人要特意针对她——这倒是更残忍的事情。</p>

尹观还在这里找到了苏秀行的残恨，跟那处无名山谷里的诅咒如出一辙，说明苏秀行确实是从这里逃到了那里——凭苏秀行自己肯定做不到。</p>

所以陈算大概率真的是死在这地方。</p>

有意思。</p>

自己追寻诅咒而往，也被提前察觉，然后顺手抛尸陷害吗？</p>

对手真是强得……让人振奋。</p>

尹观眸光跳跃，半蹲下来，用食指按了按地面——</p>

他仿佛看到，苏秀行就是在这里仰头，看到那一角棋格道袍。</p>

除此之外，苏宅里的每个人，都死得稀松平常。</p>

大概是因为这家有两个超凡修士的原因，那光束的力度也强于别处。超凡死于点杀，凡人死于余殃。</p>

倒是有一处空白——他想那是关于陈算的痕迹。</p>

或是被凶手抹掉，或是已经被景国人刮走了。</p>

尹观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转身走出了这里。</p>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交衡郡，往前做杀手走南闯北时，也没接过这穷乡僻壤的单。</p>

看过这里的一砖一瓦，感受过人烟草木，这时才算对苏秀行有了些具体的印象——这是一个相当努力，做事细致的人，交给他的活计虽然都不大，但完成度都很高。无论是早先做杀手，还是后来做冥河艄公，都没有出过纰漏。</p>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加入地狱无门，倘若卫国有正常的上升空间，他也会过得很好的。</p>

但尹观记得当初招人的时候，他说——在家乡活不下去。</p>

卫国和佑国，还真难说谁好谁坏。</p>

小国出身的人，好像都要拿命换路走。姜望如是，他尹观如是，苏秀行这般不够天才的人，也如是。</p>

尹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在下城二十七的时候，在得知曾青身死真相的那一天，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令人窒息的上城，那时候的喃然自语——</p>

这个世界，会改变吗？</p>

披着黑色冠冕的秦广王，像这座城市孤独的游魂。生者都驻足，他往前走。</p>

这个世界不会改变的。如果感受到痛苦的人不去改变它，它就永远这样。</p>

我们就这样痛苦着，直到痛苦无法忍受。</p>

然后在那痛苦中迸发出来的力量，终有一日，燃烧整个宇宙。</p>

悬于长街的天镜，还在投放黄河赛事。</p>

当然街上已经没有人坐着观赏——</p>

一地空空如也的凳子，中间有十三束天光留下的空白。</p>

这代表十三个超凡修士，以及一些……不会有人去计数的，被殃及的普通人。</p>

尹观走入其中，在一张不那么干净的、血色未涸的凳子上坐下来，看他未看完的比赛。</p>

那边姬景禄站在院外，也倚门眺天镜。</p>

不知上国真君，见此是何心情。</p>

长街空荡，冤声未消。</p>

吓破胆的卫国人躲在屋子里哭泣，各司所职的景国人来来去去。</p>

天镜里华光炫影，法术轰隆。</p>

像是一切都没有改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