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2月29日晴我和小林立即止住了笑声，打开了值班室的门，直奔停尸间走去。虽然在馆里面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在夜里出入停尸间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总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的后面。

小林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还不时地回头看。

我好像真的是落下了病根，自从刚到殡仪馆时，给那个女孩的遗体用冷水冲洗，那个女孩的头部垂在停尸床的下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从那以后，每次走夜路，就会感到那双空洞的眼睛在背后望着我……

还好，我知道小林有功夫，尤其是腰里还别着家伙，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我们穿过一排排的停尸床，来到了冷冻区。检查了一下，我们发现，原来是由于供电不稳定，水晶棺的一条供电线路发生了短路，那道一闪即逝的白光就是电源短路造成的。

还好，虚惊一场。我们迅速接好了备用电源，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才离开。每次到这里来，心里都会很不是滋味。中国人最讲究入土为安了，可这些个长期储存的遗体由于各种原因，一直就这么存放着，有的已经存放了几年，尸体在冰柜中放着都已经变质发黑，皮肤已经失去了水分，就像老树皮一样，嘴唇也已经裂开。一旦打开棺盖，那股尸臭就会迎面扑来，就是隆冬季节，戴着两三层的口罩，胃里也会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记得刚到馆里不久，遇到有个女人来认丈夫的尸体。那是一具在下水井里发现的高度**的尸体，据警方推测已经死亡一个月以上。而这个女人的丈夫也恰好在一个月前失踪，得到消息的女人就来到馆里认尸。女人乍着胆子穿过停尸间，一只脚刚迈进冷冻区，就在这时，老王打开了冰柜的盖子。女人的那只脚迅速的抽了回来，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老王就问，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说，是、是，就是我男人的遗体。在女人的位置，她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管老王怎么喊她过去，她就是不过去，还要抬腿离开。这时，秦姨实在看不过去，就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那个女人，推到了冰柜前，说，妹子，给你家男人认尸，你好歹也要看看吧，你要是认错了，那不就全乱了。女人实在没有办法，才捏着鼻子向里面看了看。红着脸摇了摇头，大家对这个女人一通数落。女人一出停尸间，就撒丫子跑出了殡仪馆的大门。

我和小林回到值班室，大半夜的停尸间里转了一圈，我在出门时还不小心碰掉了一具遗体的鞋子，我从地上捡起来想给穿上，可弄了半天就是穿不上。我这个人有点一根筋，越穿不上，我越着急，就两只手一起上，抱起死人的脚，想再用点力……这时，小林拉了我一把，说，梅姐，明天再说吧，你半夜和一个死人叫什么劲！想想心里都不舒服。

小林经过这么一折腾，心情已经不那么低落了，拿起烤红薯就往嘴里面塞着，还笑着问我，真好吃，来一个不？相反，我的食欲却一点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迎着呼啸的北风，老王第一个赶到了馆里，手里还拿着一包衣服。我很奇怪，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

老王一转身就去了停尸间的后院。我由于熬夜，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心想，这个老王，又搞什么鬼，就懒洋洋地开始洗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八点钟刚过，几辆高档的轿车开进了殡仪馆。两个护士从车上搀扶下来一个老太太，史馆长也过去接待，一行人没有停留，径直向停尸间的后院走去。我和小林也很好奇，就跟了过去，一直到了解剖室。

原来，老王正在解剖室里给老孙头的遗体换衣服。老王虽然年纪大了，可业务却更熟练了，给遗体换衣服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们几个人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老王就这一小会儿，已经全部搞定。

老孙头是自己剖腹死的，巨大的疼痛让老孙头的整张脸都已经扭曲变形，不知道老王是怎么弄的，那张变形的脸已经恢复了生前的平静。单纯就老王的这套殡仪技术而言，在馆里，除了他的师父史馆长，也真的是无人能及了。

老太太推开了搀扶她的护士的手，走到老孙头的遗体边，伸出那苍老的手，在老孙头冰冷地脸上抚摸着，泪水从干瘪的眼角流出，顺着皱纹的方向，瞬间就润湿了整个面庞。老太太的嘴角也在颤抖，由于年龄太大，牙齿已经全部掉光，嘴唇向里面深陷着，嘴角两边的黑痣上还长出了几根毛发。

老王死死地盯着老太太的脸，俯下身对老太太轻声说，

“你是小川的妈孙家阿姨吧。阿姨，还认得我吗，我是小剩子啊！”

小剩子是老王的乳名，以前听老孙头和老潘头叫过。

“小剩子，小剩子，真的是你……

老太太抬起了头，说，小川这孩子本不是坏人，都是他那个死爹呀，害了他一辈子，说着又向前移动了两步，对着孙老那具干尸就是一巴掌……

这个耄耋老人正是日本作家美芝子。美芝子只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实身份就是日本关东军石茂给水部军医川岛大佐的夫人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