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死死揪住秦章的衣领，只觉脑中一道又一道闪电劈过，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秦章低头看了眼他攥得发白的手，一时目瞪口呆。

“秦大人，你说，治好你大哥的，是个女大夫。”他像初学说话的孩童一样，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艰难。

“是。”

他紧张着，拼命眨着眼睛，连喘息都越来越急促，“你说，那个大夫姓苏。”

“是。”

秦章被他的样子结结实实吓到了，但他毕竟心思灵敏，很快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扒开齐煜攥紧的手，没等他再问，直接作了回答，“她还是我们大魏人氏，很多年前去了滇国，只是不知道和什么人有约，从不踏足中原一步，救我大哥也完全是因缘巧合 我大哥那里我说话还有些分量，我可以帮你写信送到巴蜀，尽力请她帮忙。”

齐煜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木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脑中有无数言语闪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纷纷杂杂，最后冲上了眼眶，在刺眼的日光下，又疼又胀，终于，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眼泪如同决堤，倾泻而出，肆无忌惮地宣泄着不知名的情绪。秦章心中喟然长叹，默默看着无声流泪的少年，即使没有任何言语，他也触摸到了那些日积月累，无法排解又不能宣之于口的恐惧。

这个少年早熟，沉稳，会审时度势，也进退有度，身无长物闯入朝堂，却能像僧人一样无欲无求。突然被揭穿身世也能克制自己，及时察言观色，不见一丝惊慌失措。唯有在此刻，透过这些涌出的泪水，终于得以窥见他真正的心事。

齐煜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快地，他收了眼泪，即使眼眶发红，双眸依然明亮如电。

然后他后退一步，挺直身躯，像一个真正征讨四方的铁血军人一样，对着秦章，郑正行了一个大礼。再开口，已是掷地有声。

“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无论秦家需要我做什么，刀山火海我都趟过去，甚至就是把这条命拿走，齐煜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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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去！”

他们站在繁茂的樟树下，齐煜从来不知道，宁世行的情绪也可以这样外漏，一日之内，他那总是无甚悲喜的脸上不知变换了多少种喜怒哀乐。

秦章说，他会马上写信派人送往巴蜀，请求秦牧帮忙交给苏世真，尽力说服她早日来到王都。宁世行直接打断了他的计划。

“我亲自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无意识地加快了语速，“不管阿真和谁有什么约定，我亲自去见她，她不会不帮我这个忙。”

天已经暗了，他却一刻也等不得，秦章的人一到，他便快马加鞭，直奔西南而去。

直到宁世行离开了两日，齐煜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还是会在半夜突然惊醒，在毫无来由的心慌里，逐渐恢复神智记忆，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就快了，一切就快了。

他真的找到了苏世真，她真的可能恢复健康，他们真的，有了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宁世行说，当年救下他，是林默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齐煜想，当初他不情不愿地救下秦起，却也是他这几年做的最对的事。

他像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儿，突然之间功名利禄什么都有了，他被从天而降的幸运砸得手无足措，回过神来，感觉靠空想就能获得世间最大的幸福。

他总忍不住拉着林默语构想着未来的日子。

“你可以重新教我读书，”他把擦了一半的剑放到一旁，下巴搁在床沿上，没头没尾地又开始了自己的构想，“认真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学过什么了。我们把汕城别庄那里的书全运到身边，从头开始，一本一本地来。我还是很聪明的，不会学的太慢 就是慢点也无妨，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你为什么不请刘栖善重新教你？我猜他一定十分愿意。”

“也是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像是刚想起来什么，“我总会拿回自己的身份的，到时候重新去他府上登门拜访，他一定十分惊喜 我师父一辈子正直谦和，当年在刑部认领尸首的时候说了谎，一定是自责又带着希望的，他也盼望着我有回来的那一天。”

“不过那也要是太子登基之后的事了，还有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