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溅当场6
张子祀淡淡道："你与张晦不会照顾她么？乱云，你还犹豫什么？"
乱云呆呆站着，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但额上的汗珠却滚滚而上，终于，他抬起眼，与张子祀的目光相对。张子祀静静的望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刺出那一剑，但他却抬不起手来，在刚才，他还可以硬起心肠刺出那一剑，可是此刻，形势已易，他无论如何却没有勇气抬起剑来。
"不，我不能！"乱云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长剑呛然堕地，他也随之跪倒在地，"不，师父，我不能刺出这一剑 "
"好，那么孤云，你杀了我吧！"张子祀将目光转向孤云，道："如果你师兄不能担当这个重任，那么你来！只有我死了，才能洗去天下人对天师教的怀疑，你们是天师教地位最尊的弟子，你们要眼看着天师教的清名令誉毁于一旦而不加以挽回么？"他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们都要成为天师教的不肖弟子么？"
张晦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此时又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你 你有毛病么？孤云，你敢杀了他，我日后可不会放过你！"张璞本来已经握紧天师剑，随时准备出手，但见乱云忽然弃剑跪倒，却猛然间隐隐猜到父亲的用意。
孤云默然无言，过了良久，才涩然道："师父，弟子不能从命！我 "他似乎犹豫了一会，随即发泄般的大声道："弟子并不认为师父该死，智缘大师说得对，你从来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天师教，对不起天下百姓苍生的事，你选择谁来当下一任的天师，那是张家的事，是你的私事，我们做弟子的，有什么资格干涉师父的家务事呢？张璞师弟固然是妖所生，但是这妖的品性如何，如今这在场的每个人都见到了，张璞师弟当日为救一干少女驱御天雷与魔道堂主相搏，乃是弟子亲眼所见，要弟子相信张师弟会是一个自私邪恶的小人，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信！师父之命，请恕弟子不能领从！"说着，他也跪了下来，几乎是与他一道，在场所有天师教的弟子都放下长剑，齐齐跪倒在地。
张子祀环视众人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又转向灵虚子道："师伯祖，你是世外之人，我本来不当向你请求，但 子祀固然能够自行了断，以谢天下，但如此，又怎能体现我天师教处事公正，严峻刑罚，一视同仁呢？"
张晦见人人不肯杀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此事，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焦急，正要说话，却听张璞低声道："你听我话，此时别多话。你--此时多说也没用，不如不说。"只觉他话中另有含意，不由一怔住口。
灵虚子心念疾转，隐隐的，他似乎猜到了张子祀的用意，他不能不想到：此刻，张子祀是否早已经料定了，如今的天师教中，并没有人能当真杀他以峻刑罚？但此时，烫手的山芋已经递到他手中，再容不得他多想，微一迟疑，他便已经做出决断，道："我以为此事你固然行错踏错，但如今乃多世之秋，你此刻撒手而去，其实亦于事无补，倒不如将功补过，以赎罪孽。"
张子祀默然不语，智缘亦道："灵虚子道兄所言甚是，杀了天师，于天下苍生又有何益？往昔种种，譬如逝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天师若肯回头，重结善缘，未必不是天下苍生之幸。"他此言一出，佛门众弟子竟是齐唱佛号应和。
孤松几次欲言，好不容易勉强忍住，心中却不免暗恨张子祀奸猾，又觉得智缘慈悲得傻气，想着这次，居然连张子祀都能逃过，心中实是大觉不忿，只恨此刻李道纯等人竟无一人一语反驳，心中也不知打什么主意，自己若冒然说话，无人相助，不过平白将天师教上下都得罪了。
只听张子祀道："大师心怀慈悲，但有些事，是既不能错，亦不能回头的，事做错了，便当受罚，何况我忝为天师，若有罪不罚，只怕不能服众！未来弟子有错，又当如何呢？"
陆静修本来一直沉默，此时忽然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我亦以为此时不宜处置天师，"他顿了一顿，接道："我知道各位此时必定都觉得惊讶，为何说这番话的人，竟然是我？按说张天师对我女儿不起，我们南天师道本应恨透了他，他令我们南天师道与天师教蒙羞，更累我女儿伤心如此，他对不起的除了天师与历代天师，也有我南天师道，但此时，我却不得不说，天师不当死，而应活当着，就算要死，也不应该是此时此刻，而是补过赎罪之后，眼下魔道复出，咱们正道自削臂膀，岂非正中魔君下怀？天师若肯将功补过，对抗魔道，维护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万千百姓，才不愧天师教千年来的清名令誉，待天下安定，再言处置一事，也为时不晚！此时天师你执意求死，倒象是在逃避与推卸责任！你所犯的错，固然已经不能回头更改，但你依然能为天下百姓立下功劳，方不枉你身为天师，继承道统！"
他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在场之人，许多人纷纷喝采赞同。张子祀没料到他会如此说，倒是大觉意外。他本来自拟必死，以全天师教之命，并保全天师之职不致旁落他人，但没料到郦逦的拼死一撞，却在顷刻间将局势彻底转变，一个已被打回真身的妖尤能为了所爱之人不惜性命，这样的行径自然让人很难再恨得起来，也令他的一切行为变得不是那么罪无可恕，而智缘等人则顺水推船，为他解脱，这自然是出于慈悲之心，亦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他刚才故意求死，其实不过是以退为进--他愈是慨然求死，愈要以性命来保全天师教的声名，众人便愈会不忍同情，这是人之常情，而天师教的弟子亦会因此拼死维护，而若一旦退缩畏死，反惹众人嫌憎，便是天师教中的弟子，也只会看不起。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自寻死路"，但这一局，却终于是他赌赢了，因此接下去的一切，包括智缘等人的话，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唯有陆静修会站出来为他说话，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论陆静修说这番话是出于何种目的 陆灵心，的确是他一生中最感亏欠却又不能补偿的人。